美丽的青春(第4/10页)

“我还要问你一件事情,”绿蒂说,“我本想邀请一个女朋友在这儿住几星期。”

“噢!从哪儿来的?”

“从乌拉姆来的。她比我大两岁。你想好不好?你现在回家来了,你是‘要人’,要是她来这里有使你不方便的地方,你尽管说吧!”

“她是什么样的女子?”

“她已经通过了女教员考试……”

“啊哟!”

“没有什么‘啊哟’的。她是很亲切的,完全不是一个女道学,的确不是。她也还没有当过女教员。”

“为什么还不去教书呢?”

“这要你自己问她。”

“她就要来了?”

“真是糊涂!这件事要你来决定,要是你觉得我们家人团聚在一起更好些,那可以叫她以后再来,这个我得问你。”

“等我数一数纽扣,卜一个卦。”

“你干脆说‘好’就得了。”

“好吧!”

“好,那么我今天就写信。”

“顺便替我向她问好。”

“那她会很高兴的。”

“还有,她叫什么名字?”

“安娜·伊白格。”

“伊白格这个姓很不错,安娜是圣女的名字,太普遍,并且也不能缩短。”

“改为安娜·丝达芝亚你喜欢吗?”

“是的,可以改为丝达西或丝达赛尔。”

这时我们已登到最高的山顶,这山顶由一个断崖到另一个断崖,接连向后伸展着,可是人向前走时,它仿佛向后退似的。我们从崖岸上眺望着那些狭小而倾斜的禾田,这些禾田就是我们刚上山时经过的,城市则深沉地躺在山谷底下。在我们后面,那波浪式的地形上边,有一片黑黝黝的松林,这片松林被狭窄的草地或谷田隔断了。这些谷田和暗蓝色松林作着鲜明的对照。

“那边比这里还美呢!”我沉思着说道。

我父亲笑着,看看我,“这是你的故乡,孩子,事实上它也很美丽。”

“你的老家更美丽吧?爸爸。”

“不,但人在小时候,一切都是美好的,神圣的。你害过思乡病吗?”

“有的,常常。”

那附近有块森林,我在小孩时代常在那儿捕捉红颈鸟。再走过去一点儿,必定还留着我们从前所建筑的石城废墟。可是父亲已经走累了。我们歇了一会儿就动身回家,由另一条道路走下山来。

我很想听点儿关于海莲娜·克尔慈的事情,可是我不敢问起,因为我害怕别人知道我的心事。在悠闲的故乡生活和愉快的假期生活当中,我的青春之情被某种憧憬和恋爱计划激动着,但是这个计划还需要一个有利的借口,而我正缺少这个借口。我的内心越想念美貌的姑娘,我就越不能以坦然的态度来和她谈话。

我们缓步回来,在路上采集了许多的野花,这种采花的技术我已很久没有练习了。母亲已养成了一个习惯,她不仅在房间里面供着盆花,而且在每一个桌子和柜子上也插着新鲜的花束。她几年来收集了许多素朴的大小花瓶和花盆,我们兄妹出外散步几乎都会带花束、羊齿和树枝回来的。

我觉得我好几年没有看见田间的野花了。当人们在散步时,用画家的眼光去欣赏它,把它当做是碧绿国土中的绚烂岛屿来观察时,那么这些花所表现的是另一个样子,与人们弯下身去详细观察时的样子不同。那小小的隐藏着的植物,它们的花朵使我记起读书时代的故事来,那些花也是我母亲最喜欢的,她常用特殊的或自己发明的名字来纪念它。还有,它们使我回忆起往事,无论蓝色的或黄色的花萼都在我眼中异常可爱而亲近地显示出我的快乐的童年。

我们家里所谓的“大客厅”里面,有许多粗松木做成的高书架,乱七八糟地堆着我祖父留下的书籍,没有整理过,周围已经有些残毁了。我小时候就在那些发黄的,有着木刻画的书籍当中,找出《鲁滨逊漂流记》和《格列佛游记》来看,还有古代航海家和探险家的传说,以及许多文学书籍,例如《西克华特寺院史》《新亚玛底斯》《少年维特之烦恼》《奥西安》等,又看了许多约翰·保罗、斯特林、斯可特、普拉登、巴尔扎克、雨果的作品,还有拉瓦达的相学书,许多精装的年鉴、袖珍书和民众历书。年代早些的有差多维基的铜版画,年代晚些的有路得维·李希特的插图,还有瑞士出版的狄斯底里的木刻画。

我在晚间如果没有弹奏乐曲或没有和佛理慈玩花炮,就随便拿一本书到房里去看。我把烟管里吸来的烟喷到发黄的书页上去,这些书页是我祖父母曾幻想过、叹息过,而且沉思过的。约翰·保罗著的《巨人》,其中有一本我弟弟因为要做花炮,把里面页子扯去,当我读完了头两本,去找第三本时,他才承认这事,而且推辞说那本书是本来就已经残缺的。

这些日子的晚上总是有趣的。我们唱歌,绿蒂奏钢琴,佛理慈拉提琴,妈妈讲我们小孩子时代的故事,宝丽在笼里像吹笛子般叫着,也不睡觉,父亲在窗下边休息,或者看一本小孩子的图书册。

有一天傍晚,海莲娜·克尔慈又来闲谈了半个钟头,我心里并不讨厌这事。我时常惊异地凝视她,看她长得那么漂亮,那么完美。她来时钢琴上的蜡烛刚刚燃起来,她也一起加入我们的二重合唱中。我为了要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每一个音调,所以唱得很低。我站在她后边,望着她那棕色的头发,在烛光发出的黄金色光辉里闪着。她的肩膀在唱歌时轻轻地动着。我想,如果用手来抚摸她的头发,那一定很美妙。

因为我确信已经倾心于她,而她那漠不关心的友谊却使我有点儿失望,所以从某些过去的事实来论,我觉得我和她长久以来保持着一种回忆的联系,不过我并不认为那种回忆的联系只是由我一面建立起来的。

不久,她要走了,我拿起帽子,陪她一起走到玻璃门。“晚安!”她说。

可是我没有握她的手,我说:“我送你回去。”

她笑起来,“噢,那不用,感谢你。这儿没有这种礼节。”

“是吗?”我说。当她从我身边走过去,妹妹也拿着她那顶上边有蓝带的草帽,喊着说:“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