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在佩罗林尼奥的广袤土地上,男男女女们相互教学。这所广阔多彩的大学开枝散叶,不断延伸到塔布昂、卡尔莫之门、卡尔莫那边的圣安东尼奥、鞋匠中心区、各大集市、玛西埃尔、拉皮尼亚、主教堂广场、托罗洛、巴洛克尼亚、七扇门和红河区,延伸到每一个有人工作的地方。他们手握着木材或者金属,收拾着植物的根叶,将节奏、脚步与血脉融合在一起,在这种融合中创造出一种音乐与色彩,一幅独创的崭新画面。

这里回响着各种乐器的声音——有木皮鼓、弓形琴、摇筒、摇铃、圆手鼓、方手鼓、手摇篮、葫芦壳。乐器虽然简陋,音韵却美妙丰富。在这片民众的土地上诞生了音乐与舞蹈——

小伙伴嗨,

小伙伴,花瓣。

在黑人的念珠教堂旁边,一座建筑物的底层,有五扇窗子朝着佩罗林尼奥广场。布迪昂师傅在这里建了一所安哥拉卡波埃拉[1]学校。学生傍晚才到,他们因白天的工作而疲惫不堪,却期待着来这里一展拳脚。弓形琴指挥着动作的变换,招式丰富,令人畏惧——半月式、扫堂腿、顶头、后蹬、翻滚、屈臂翻、挥鞭、倒立、侧翻、飞踹、单手翻、连环腿、蟹嘴式、前踢、后踢、侧踢。小伙子们在弓形琴的伴奏下舞动,进入由曲调构成的疯狂世界:大本托、小本托、圣马利亚、骑士团、亚马逊、安哥拉、折叠的安哥拉、小安哥拉、从地上捡起橘子、伊乌娜、萨蒙哥与辛古·萨洛芒[2]——还有更多呢!当然还有:安哥拉的卡波埃拉在这片土地上丰富转换,已经不再是格斗术,而是一场舞会。

布迪昂师傅的灵活程度前所未见,会有人像他一样轻盈敏捷、令人猝不及防吗?他向左右后方跳跃,没有一个对手能碰到他。在学校的院墙中,伟大的师傅们展示了价值与能力,传授了自己所知所学。这些师傅包括上帝之爱、平底船夫、奇科·达·巴哈、安东尼奥·马列、扎卡里亚·格朗德、皮洛迦·佩绍托、七死人、丝胡子、红河和平、好头发、文森特·帕赛汀尼亚、第十二人、提布尔西尼奥·德·加瓜里毕、给我奇科、企业之结和巴洛克尼亚——

少年,你的师傅是谁呀

我的师傅是巴洛克尼亚

他没有胡子

曾对警察动刀子

但对平民最好啦。

某天,来了几个舞台编导,他们在这里发现了现成的舞步。随后,又来了一些作曲家——他们有些才华横溢,有些彬彬有礼,还有一些是流氓骗子——每个人都找到了丰富的灵感,不是吗?在这里,在佩罗林尼奥的土地上,在这个自由的大学里,人民生来就是艺术创造者。入夜之后,学生们唱道——

呀咿,呀咿,呀咿喂

好玩的游戏学起来不累

呀咿,呀咿,呀咿喂。

每个家庭、店铺、作坊都有老师。在布迪昂学校所在的建筑里有一个内院,里面正排练着巴伊亚之子的阿佛谢[3]游行。这里还是塞壬节日服装的大本营,负责人是年轻的瓦尔德罗伊尔。他是宗教狂欢活动的专家:对卡波埃拉的一切了如指掌,在托罗洛开设了自己的学校之后,他还为卡波埃拉创造了新的招式和曲调。每逢周六周日,大广场又为圆圈桑巴舞占据,其中就有黑人阿贾伊。在阿佛谢大使的位置上,里迪奥·库何还能与他一较高下;可论起圆圈桑巴舞,他绝对是独一无二的王者,是最主要的乐曲制作人和舞步编排者。

这里有许多记录奇迹的画家。他们用油画、水彩画、胶彩画和彩色铅笔画勾勒出一切。凡是愿望得到满足的人,无论他的求助对象是圣主邦芬[4]、烛光圣母,抑或是其他圣徒,只要受到了上天的眷顾,就应到奇迹画家的篷子里订制一幅画挂在教堂,当作是对福泽的酬谢。这些原始派画家有若昂·杜阿尔特·达·席尔瓦、利西迪奥·洛佩斯大师、盖罗斯大使、阿格里皮尼阿诺·巴胡斯和拉伊蒙杜·弗拉加。利西迪奥大师还会在木头上刻画,为通俗小说设计封面。

这里有游吟诗人、小提琴手、即兴表演者、写了几本小书的作家——这些书都是在里迪奥·库何或其他人的小印刷作坊里付梓装订的。在这片自由的土地上,一本小说或诗集以五十雷斯或者更低的价格出售。

这里有诗人、传单写手、新闻记者和道德学家。他们播报市井新闻并给予评论,将每一件事都作成打油诗,编造令人震惊的故事:《巴尔巴里奥一位处女下体插进一根香蕉》或者《玛丽克鲁斯公主与空气骑士》。他们发表声明并公开评论,好为人师又娱人娱己,有时还创造出骇人听闻的诗句。

在阿格纳尔多的篷子里,曾经的皇家木材——玫瑰木、巴西木、黄苏木、紫葳木、刺片豆木——变成了雷神桑构的斧子、女河神奥顺、女海神耶曼娅,变成了各种土著神,变成了“破世”神、“三星”神、“七剑”神,变成了他们有力双手中闪闪发光的宝剑。阿格纳尔多的手也很有力。他的心脏已不堪创痛的折磨(那时这种疾病还没有名字,但一定会让人慢慢死去),不知疲倦的双手却创造出了奥里沙[5]或者土著神,并赋予他们某种神秘色彩。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仿佛阿格纳尔多在临死之际,传递给了他们生命不死的气息。这些不安分的形象既让人想到传说中的人物,又让人记起身边熟悉的面孔。有一次,一位马拉格吉皮的圣父[6]向他订制了一个巨大的狩猎之神奥绍熙,需要用一整棵木菠萝树干,六个人才搬得动。那时的阿格纳尔多几乎被疾病击垮了。他喘着粗气,看到大树时却露出了笑容:这棵树干硕大无比,工作也令他感到愉悦。他异常兴奋地雕刻着木头,创造出伟大的狩猎之神奥绍熙:但他手握的并非弓与箭,而是一柄步枪。这是一位非同寻常的奥绍熙:他无疑是科图[7]之王,是丛林的尊者,但又很像卢卡斯·达·费拉,像腹地的强盗悍匪,像比索鲁·科尔当·德·欧鲁——

比索鲁临死之前

开口对他儿子说:

你要像你爸一样,

你爸一生没输过。

这就是阿格纳尔多眼中的奥绍熙,也是他手中雕刻的:戴着皮帽,手拿步枪、短刀,帽檐上别着悍匪的星状标志。圣父没有接受这个渎神的雕像。奥绍熙继续守卫着篷子,直到几个月之后,一个法国游客看到了,当即花重金买了下来。据说它现在陈列于巴黎的某座博物馆。这些雕刻讲述了这片自由土地上的许多故事。

马里奥·普罗恩萨是一个瘦弱的混血儿,肤色近乎白人。在他的手里,马口铁片、锌板、黄铜变成了钢铁神奥贡手中的宝剑,变成了女海神耶曼娅的圆扇,变成了女河神奥顺的镜扇,变成了创物神奥里沙的权杖。一座巨大的耶曼娅青铜像是其店铺的标志:海洋母亲之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