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国的荣耀

声名卓著的泽济尼奥·品托博士估计正确,选择得当:巴伊亚历史地理学院窄小庄重的礼堂座无虚席。看到如此盛大的集会,医学院主任对尊敬的州长说:“如果那时候有一枚炸弹落在学院大楼上,巴伊亚的才智、资金与储备都会蒙受巨大损失。”确实,为了庆祝佩德罗·阿尔杉茹诞辰一百周年,上流人物、大庄园主齐聚一堂。大家都是为了履行一项最令人愉悦的公民责任:赞颂祖国的真正荣耀。

在邀请州长主持这项盛典之前,学院主席做了一番简要而优雅的发言。当向伪善傲慢的人射出尖针时,他没能压抑住得意之情:“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庆祝一位伟人的百年诞辰。正是这个人,让我们知道了我们祖先的全名。”马加良斯·奈托主席尽管年事已高,写过重要的历史著作,却酷爱讽刺诗,会用最巴伊亚的方式谱上韵律。

州长在台上落座之后,先请这次庆典的主办者、《城市报》的老板泽济尼奥·品托博士发言。“在举办大型庆典的同时,《城市报》实施了计划方案中最重要的一项:宣传纪念那些为下一代人起到了典范作用的杰出人物。如今,巴伊亚终于踏上了发展与工业化的道路。在《城市报》号角的提醒下,快速前行中的巴伊亚要在此答谢佩德罗·阿尔杉茹的恩情,他为祖国赢得了荣耀,赢得了全世界的赞誉。”

接下来是卡拉赞斯教授。他非常高兴自己能够活着到达这场马拉松的终点,再次获得了自由。他朗读了伟大的詹姆斯·D.莱文森寄给荣誉委员会的信件翻译稿。这位诺贝尔奖获得者不仅赞扬了这次活动,而且说明了这位巴伊亚作家译本所取得的成功——不仅仅在美国,而是在整个文明世界。“佩德罗·阿尔杉茹作品的传播使得巴西对于种族问题原创性的重大贡献能够流传于世。这种贡献原本遭到忽视,如今则成为了众多知名科研中心的兴趣对象,掀起了巨大的研究热情。”

本尼托·玛里斯博士代表医学作家协会发言,赞扬阿尔杉茹首先是一名语言纯粹的文体学家,他那“美丽优雅的语言”是在“同精通科学文艺的医学院大师的共处中学到的”。医学院主任重申了这众所周知的论调:“佩德罗·阿尔杉茹是医学院的一分子,是这所伟大学院的宝贵遗产。他在这里工作、思考,医学院为他提供了环境与条件。”

哲学院那边没有人讲话,因为阿泽维多教授还在为禁止举办混血与种族隔离研讨会的事情耿耿于怀。他拒绝了这番邀请:他对阿尔杉茹的纪念都在那本正在印刷的书里。他向卡拉赞斯解释原因。

“他们会让我把演讲稿交上去审查。”

“谁?”研究中心秘书伊德尔维斯·维埃拉问道。她越来越不重视语句的委婉,而在这样一个政治生活混乱、文化明显受到干预的时代,委婉是必不可少的。“谁会干预?拜托,伊德尔维斯太太,别再问了,留着你的话到讲台上说吧。”

在讲台上,伊德尔维斯·维埃拉动情地感谢了这位“巴伊亚民俗研究之父”,在他的书页中保存了巨大的财富,使它们免于被抛弃或遗忘。她是一个浅肤色混血儿,长着一张圆脸,说话轻柔,笑容羞涩,为人非常友善。在充满爱与感谢的文章结尾,她向死者发出了请求:“给我祝福吧,阿尔杉茹爸爸。”她研究了由《巴伊亚民俗生活》的作者所开垦出来的土地,走过了由他所开辟的小路与捷径,在如此正式的场合,在众多空洞的赞美之中,这位女民俗学家就像坎东布雷圣殿的一名圣女,正匍匐在小爸爸的脚下。在那一刻,阿尔杉茹的形象清晰地降临在这座大厅。但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因为接下来讲话的是卓越的巴蒂斯塔院士,他是当晚的主要发言人,因为里约热内卢的拉莫斯教授拒绝前来:理由与阿泽维多教授所说的一样。“像处女一样敏感”,泽济尼奥博士评论道。作为一名政治领域的老娼妇,青蛙、毒蛇他都咽得下去。

在此之前,所有的讲话都不是太长,没有超过半个小时,演讲者都遵循了秘书长卡拉赞斯的建议:“每人半小时,总共三小时的高谈阔论,这是公众承受的最大限度。”然而,我们著名的巴蒂斯塔一登上讲台,观众便泄了气。如果不是每个人都受到打击,至少《城市报》与泽济尼奥博士这样认为,当着州长的面,他说出了实情:“有一种恐惧感。”巴蒂斯塔教授威风八面,受到了许多抱怨,引发了一些颠覆活动。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任何希望:他会随心所欲地滥用这一机会,肆无忌惮地延长发言时间。

在如此宏大的演讲稿中,有一部分很早就写好了,那时莱文森还在巴伊亚,是为他的欢迎晚宴所准备的。但是这位狂妄的诺贝尔奖得主却拒绝赴宴,对他来说,与其与上流名人打交道,他还是对民俗生活与安娜·梅尔塞德斯更感兴趣。在这份先前的草稿之上,冗长的巴蒂斯塔又添加了一些章节,讨论了阿尔杉茹与当前面临的主要问题。这样就构成了这篇“爱国主义的优秀杰作”,这是《城市报》编辑对它的评价。杰作,并且无穷无尽。

同样地,还有一点争议性。谈话一开始,巴蒂斯塔便拿詹姆斯·莱文森开刀,论证了科学文化并非这名外国人的强项:他本人作为演讲者,尽管也承认这位美国人的许多优点,却不害怕与他对峙。他主要赞扬了莱文森的各种荣誉:教授的头衔、各种提名、值得任何赞誉的尊贵国籍。批判了他在科学方面一贯的异端立场,认为他缺少对知名学者的尊重,总是轻易地触犯禁忌,将最卓越的业界权威称为“可恶的江湖骗子”。接下来,他质疑了阿尔杉茹。在他看来,今晚纪念活动的主角、在场人士热情称赞的人物,其实从未超越民俗研究的界限:“尽管包含不少缺陷,但依然是有效的尝试,值得受到学者承认。”但是,在盛赞最伟大的专家尼禄·阿尔格鲁与奥斯瓦尔德·冯特斯时,“他极尽溢美之词,一点立足点都没有,连最脆弱的支持也不需要”。他没有继续阿尔杉茹的话题,而是将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赞扬“真正的传统,唯一可以称之为文明的传统,那就是巴西基督教家庭的传统”。巴蒂斯塔教授最近才担任了捍卫传统荣誉团体的主席,觉得自己对国家安全负有责任。他长着一双敏锐的侦探眼睛,在哪儿都能看到党派与制度的敌人。哪怕在州政府里,他都怀疑有人参与了反叛密谋,并检举揭发了几个人——拜托你别问是谁或者向谁举报的,伊德尔维斯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