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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们又猎杀了两头鲸,并且给鲸剥了皮。因为不需要给人看病,所以萨姆纳拿起鹤嘴锄,围上一条长长的皮围裙开始干活。一旦鲸脂条被拖到船上并被切割成方块,医生就会把它们从前甲板运送到在底舱干活的男人手里。这些男人再把鲸脂都装进桶里储存好。对萨姆纳来说,这算是人家指派给他的新工作——又脏又累。每个鲸脂块的重量至少有二十磅,船甲板很快就沾满了鲜血和油脂,甚至有几次害得他滑倒了。有一次,他差点儿摔倒在底舱,幸亏奥托拉了他一把。那天结束后,他浑身青紫,肌肉疼得厉害。但是,他竟然产生了一种难得的满足感——一种原始的、来源于身体的快乐,因为他顺利完成了任务,身体通过了考验。甚至有一个晚上,他没有依赖朗姆酒的帮助就可以睡得很沉。尽管早上醒来后,他发现肩膀、脖子和胳膊都僵硬得厉害,早餐也只是大麦粥和咸鱼,但他依然吃得很香。

“看来我们要把你变成一个捕鲸汉了,萨姆纳先生。”卡文迪什开玩笑说。这时候他们坐在食堂里一边吸着烟斗,一边在炉子旁边取暖。“有些医生在鹤嘴锄面前那是不堪一击,不过我得说你用那家伙用得很好。”

“剥皮其实就像是割草皮。”萨姆纳说,“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可没少干这个。”

“那就是说,”卡文迪什说,“它是存在你的血液之中咯。”

“你觉得捕鲸就在我血液中?”

“我指的是工作,”卡文迪什微笑着说,“爱尔兰人从内心深处热爱艰苦工作。那是他们真正的需求。”

萨姆纳往炉子里吐了一口唾沫,听着它在炉子里发出咝咝的声音。现在的他已经很了解卡文迪什了,所以才不会把他的嘲弄放在心上。而且,今早他心情非常放松,所以很难感到不快。

“那英格兰人的真正需求是什么呢?我倒是很好奇,卡文迪什先生。”萨姆纳问,“也许是生活安逸富足?”

“有些人生来就是受苦的,有些人生来就是要富有的。”卡文迪什说。

“这我知道。那么你属于哪一种呢?”

大副舒舒服服地向后靠在他的椅子上,浅粉色的下嘴唇闪闪发亮。

“哦,我得说我的机会快到了,萨姆纳先生。”他说,“它很快就要来了。”

这是个平静的早晨。人们没有再发现新的鲸,所以几个小时的时光里都在清洗甲板,穿线,重新装载捕鲸小艇。自打上次看到约瑟夫和他的朋友在前舱嬉闹后,萨姆纳还没跟约瑟夫说过话,所以他决定去找男孩。他找到其中一个船童,问他约瑟夫在哪里。

“我们听说他被安排睡在二等舱了。”男孩说道,“我从昨天开始就没见过他了。”

萨姆纳走到二等舱的前甲板。他看到在水手储物柜和一堆绑在一起的木条之间有一条脏兮兮的羊毛毯,但是没发现男孩。他回到后舱,四下张望。他确定约瑟夫没有躲在其他小艇上,也不在锚机舱或者甲板室里。他往下仔细看前部水手舱,有几个水手在铺位上睡得正酣,有几个坐在航海柜上抽烟、看书或削木头。

“我在找约瑟夫·汉纳。”他喊道,“那个男孩在你们这里吗?”

坐在航海柜上的几个男人转头看他,他们摇摇头。

“我们不常看到他。”其中一个男人说,“我们以为他跟你一起待在船尾呢,萨姆纳先生。”

“和我在一起?”

“他在长官宿舍。因为他生病了。”

“谁告诉你的?”

男人耸耸肩。

他说:“反正我是这么听说的。”

萨姆纳感觉到他开始不耐烦了,于是他回到自己的舱室,摸索出一支蜡烛好去找到那孩子的藏身处(为什么那个男孩会找个地方藏起来?这件事他却没有仔细思考)。他看到布莱克拿着黄铜六分仪从船长室走出来。

“我正在找约瑟夫·汉纳。”萨姆纳对他说,“你看见过那男孩吗?”

“是那个烂屁股的?”布莱克说,“没有,我没看到。”

萨姆纳连连摇头叹息。

“志愿者号并不是艘巨大的船。我很惊讶一个男孩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失踪了。”

“这种船上有不下一千个小角落或小裂缝。”布莱克说,“他可能正躲在某个地方好远离那侵犯他的畜生。为什么你要找他?”

萨姆纳犹豫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他对约瑟夫屁股的关心早就在上层人员那里变成了笑话。

“我有个活儿要找他干。”萨姆纳说。

布莱克点点头。

“好的,你要相信他不久以后就会出现的。这男孩是个无可救药地喜欢装病开小差的家伙,不过他可不会错过发补养品的好时候。”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萨姆纳说。他盯着蜡烛看了一会儿,然后放进了自己的马甲兜里。“为什么我要去找一个根本不想被找到的人呢?”

“还有别的船童。”布莱克表示赞同说,“你可以找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到了傍晚,依然没有鲸出没的迹象,天气也十分平静。于是布朗利命令船员们开始准备撤离。他们降低了船帆,打开了主货舱,把大概八到十桶装满水的压舱桶搬到了甲板上。就连最底下的一层木桶也被打开了。这桶里很快就会被装入切成块的鲸脂。甲板上的男人们已经准备好了工具(污迹斑斑的水槽、平衡器、用来切割鲸脂块的工具),好把鲸脂从肉和皮之间分离出来,并且还要切割得足够小,才能从桶口装进木桶。萨姆纳始终留意着约瑟夫·汉纳。他猜想他会被这阵动静惊醒,很快就会从他的藏身之处出来。

“那个小蠢货汉纳为什么不见了?”卡文迪什嚷嚷着,“我需要他把我的几把刀拿下去磨一磨。”

“他不见了,”萨姆纳说,“今天早上我一直在找他。”

“他就是个不愿动弹的懒鬼。”卡文迪什说,“你等我找到他的,我会让他知道烂屁股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人们用一只铁质手动泵清空了甲板上一个木桶里的水。奥托负责整个操作,他把手动泵的一头插进桶口,抽干每一个桶里的水,再擦干。压舱水在甲板上流过,再从前水道排出,散发出一种令人厌恶的硫化臭味,这是由于压舱水长时间接触到以前航海留下的腐烂鲸脂残渣引起的。

其他人都怨声连连,想要逃避处理压舱水的工作,从而远离这股让他们涕泪横流的臭气,或者在工作的时候,用围巾围住口鼻。但是长着灰面庞、宽肩膀的奥托却缓慢而从容地做着他的工作,好像对这股讨厌的恶臭完全免疫。他们清空了四只木桶后,发现第五只木桶坏了。木桶的上半部分被撞破了,大部分的水也已漏光。他叫来箍桶匠,询问是否能修好它。桶匠俯身观察,取出一片破碎的桶片仔细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