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你几乎整晚都醒着,注视着她,听着她的呼吸起起落落,好像睡眠是一件令人感到苦涩又危险的事。时间一秒一秒走过,每一秒都缓慢而无趣,而你又得绝望地等着下一秒到来。你看着周围从黑色变成了蓝黑色,她暗淡的脸部轮廓开始变得清晰。

当能听见路上车辆熙熙攘攘声音的时候,她开始在床上动了动,但并不是要醒来的那种动作。你没法再等下去。你掀开她的毯子和被单,感到她身体的温度在慢慢逃离。你把头埋在她的胸前,你的额头抵在她的胃上,你的脸颊在她温暖的黑色毛发处停留了片刻,然后你分开了她的双腿。

莎伦·伯克曾跟你说过口交。“姑娘们都喜欢它,它能让她们疯狂,”她说道,“但你必须小心,不要在完事儿后试图吻她们,因为她们根本不会为此感谢你。你的嘴这会儿跟下边差不多。”

你可以感觉到她肉体的轮廓,圆润而温暖。但是,即使当她用困倦的手指摸着你的后脑勺,引导着你时,你依然能听到她淡蓝色房间里的呼吸,你有些不安。你想取悦她,但你太急了,她把你推到一边,然后用自己的食指做着你无法做到的事,这时你知道自己肯定搞砸了。她准备好以后才让你躺到了她身上。

事后,她从床上爬起来,穿上了睡袍,她已经在腰带上系了一个结,现在又准备系第二个结。你还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说:“让我再试一次吧?”你以为自己了解她的身体,那件睡袍下赤裸着的身体,虽然没有了然于心,但也了解了一些。但她只是看着你,自顾自地离开了房间,带走了一阵风。

你听到她小便的声音和浴室水龙头传来的流水声,一想到清晨的冷水,你就打了个寒颤。某种意外的负重感以其尖锐的棱角出现在你的肋骨和胃之间。性爱和欲望,如果维拉再对着你多笑几回,你残余的躯体也许会就此归于尘土。你在床上坐了起来,等待着浴室门打开的声音,等着她穿过楼梯平台消失在楼下的声音。

“我身体不好。”维拉说道,但即使是对她知之甚少如你一样的人都知道这一点。你坐在厨房的餐桌边,空气里弥漫着现煮咖啡的味道,你努力摆出一副昨夜发生的一切并没有改变你的样子,不管这改变是大还是小。她把一个马克杯放在你的面前,你用双手捧住杯子,却没有丝毫想喝的意思。你抬眼看她,只片刻就把目光移向了别处。你感到咖啡的温度透过陶瓷杯子烫到了你的手掌。

“警察的事和所有的事,实在是抱歉。”你说道。她坐在你对面,凝视着你,丰满的嘴唇贴在杯子的边缘。

“还有别的事要道歉吗?”你想到了闯入她的房子、莎伦以及其他一切维拉不知道的事情。你想到早上帮她口交的事,这对她来说该是多么可怕的体验,当时你已浑然忘我,还想着她和你的感觉一样。

“我会列一个清单。”你说道。你觉得她假笑了一下。你看到了她眼角的鱼尾纹。

“别道歉。”她说道。

“你害怕吗?”你问。

“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

你不能说为什么,只是盯着她,直到她懂了。

“哦,我明白了。你想让自己体面点。”她移开了目光,仿佛记起了什么,“你和我,我们是书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当你思考时,你在向前思考,你在思考未来。我思考的时候,我在向回思考,我思考的是……”她把杯子搁在桌上,不肯告诉你她思考的是什么。

“谢谢你的咖啡。”过了一会儿后,你说道。

“当然,不用客气……不,我不害怕。”

你想说那很好,或者说你很高兴,或是其他什么,但你心里很没底。

“你在想什么?”你最终问道。几天前你看过一个电视节目,是一个美国节目,嘉宾不断地问对方在想什么。她双手抚摸着脸和前额,好像强迫自己清醒似的。

“管好你自己的事。”她说着,笑了。关于她的一切都是悲伤的,尤其是在她笑的时候。

“你为什么不找个丈夫?”

“你真是个在大清早就开始嗦的混蛋,不是吗?”

“你指望什么,找一个年轻小伙儿吗?”

“哦,上帝,我想我要吐了。”她坐回椅子上,从兜里抽出一支烟,夹在手指中间,然后伸手去拿了一些面包,粗鲁地撕掉了硬边,放了一些奶酪上去。

“你多大了?”她说道,但这并没有让她多感兴趣。“别。”她接着说。

“别?”

“别,你别开始问我任何事。”

“为什么?”

“因为不是这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可能是个很糟糕的主意。”

“所以,我什么也不用告诉你。”

“你不必说,我已经知道了。”

“我可能会让你大吃一惊。”

“那你说吧,让我吃惊吧,让我惊掉下巴。”她笑了,仿佛她的身体记起了过往的欢笑,你知道她读过和你的学校差不多的学校,身上有好闻的味道,长得很美,曾被人爱慕。

“你说得对,我不认为我能让你吃惊。”你说道。

“你很正派,这总是让我吃惊……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我有过两个。”

“两个丈夫?”

“是的,两个。我第一次结婚的时候,还很年轻,并不比你大多少。起初这段婚姻很美,然而悲伤接踵而来,但它很短暂。第二段婚姻也很美,悲伤依然接踵而来,但它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你看得出来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说起这段往事。

她把胳膊肘搁在桌上,把头向前一靠,用平放的手摩挲着脖子后面。

“它能没有悲伤一直很美吗?”你问道。

“天啊,我多希望如此……我确信某些人的婚姻的确如此……但对我来说,很明显不是。”她说道。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却令人愉悦。烟从她点燃的香烟尾端升起,被她遗忘,直到她在大烟灰缸的玻璃上熄灭了它。

“你为什么要我做这项工作?如果你知道……”

“我想你在这里也许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是为什么?”你想她是不会回答了,沉默已经意味着她的话已说完。

“我认为一个人,如果不能让事物变得更好的话,就应该让它们保持原样。我知道观念很老套,但我喜欢这个房子。”

“但你没有等下去。”

“是的。”她眨了眨眼,然后闭上眼,一滴泪顺着脸颊落下来。

“对不起。”你马上说道,“你不必告诉我这些。”

“不是那样的……是……我不舒服。”她说,“我得了……一种疾病。运动神经元,你知道那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