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鲜花的加布里埃拉(第2/2页)

加布里埃拉一走进酒店,酒店里就发出一阵兴高采烈的欢呼声。她走起路来就跟跳舞一样,低着头,抿着嘴唇微笑着,大家也跟着她笑。走进酒店以后,她沿桌向顾客们问好,然后就奔向柜台,把饭盒放在上面。从前,这个时候酒店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最后的一两个顾客也正急急忙忙地准备回家去。现在,顾客延长了喝开胃酒的时间,掐着指头等着加布里埃拉到酒店里来,在她来了之后,还要再喝上几口。

“比科·菲诺,再给我来杯果子露酒。”

“这儿要两杯苦艾酒……”

“咱们再来一局?”骰子在皮筒里响上一阵儿,滚到桌面上来。“全一色……”

加布里埃拉也帮助招待客人,以便尽快地把他们打发走,不然的话,饭盒里的饭菜就要凉了,味道就不那么香了。她拖着一双拖鞋在水泥地面上走来走去,头发用一根带子扎着,脸上没有涂脂抹粉,屁股一扭一扭的就好像在跳舞。她在桌子之间忙来忙去,有人跟她讲着俏皮话,有人用恳求的目光望着她,博士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拍一下,管她叫“我的闺女”。她对每一个人都报以微笑,如果不是她的臀部已经放开了,看上去她还像个孩子一样。酒店里突然活跃热闹起来,加布里埃拉一到,仿佛酒店变得更受人欢迎、更使人感到亲切了。

加布里埃拉耳朵上戴着的玫瑰花紧贴着头发,她在广场上一露面,纳西布就从柜台上看到了。这个阿拉伯人眯起双眼:饭盒里准又装满了美味佳肴。这时他已经感到饥肠辘辘,却极力忍耐着,不肯狼吞虎咽地去吃酒店托盘里卖的点心和龙虾饼来充饥。加布里埃拉一来,意味着几乎每一张桌子的顾客都要加喝一巡酒,酒店的盈利又要有所增加。不仅如此,对纳西布来说,中午能见到她一面,回忆一下头天夜里的情景,再想象一下今天夜里又会是什么样子,这也是一种享乐。

在柜台后面,纳西布亲昵地在加布里埃拉的身上拧几下。加布里埃拉悄声地笑着,心里可高兴了。

上尉喊她了:

“你快来看这盘棋,我的女弟子……”

有一次,酒店里已经快没有什么顾客了,上尉想教加布里埃拉下棋。加布里埃拉笑着摇了摇头,除了斗纸牌之外,其他什么玩意儿她都学不会。但是从这一天起,上尉就装得像个长辈一样,称她为女弟子。上尉故意把棋下得很慢,等着加布里埃拉到酒店来。一到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他就要把她唤过来:

“快到我这儿来,让我交个好运……”

有时候,好运却跑到尼奥加洛、鞋匠费利佩或博士手里去了。

“谢谢你,我的闺女,上帝会让你长得更美。”博士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说。

“更美?这怎么可能!”上尉这时候总要表示异议,完全把长辈的派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尼奥加洛一声不吭,只是望着加布里埃拉。鞋匠费利佩对加布里埃拉耳朵上戴的玫瑰花赞美了一番:

“啊,我二十年没见过了……”

然后他就质问若苏埃,为什么不为那朵花、那只耳朵和那双绿色的眼睛写一首十四行诗。若苏埃回答说,一首十四行诗太短,他要写一首长诗大加赞美。

当十二点半的钟声打响的时候,顾客们都不禁大吃一惊,赶忙丢下优厚的小费,怏怏然地离开酒店回家吃饭去了。比科·菲诺用一双又脏又贪婪的手把小费收了起来。顾客走光了,纳西布开始坐下来吃饭。加布里埃拉围着桌子转来转去伺候他,替他打开啤酒瓶子,把酒倒在杯子里。纳西布饭饱酒足,打上两个饱嗝。“这对身体有好处。”他对加布里埃拉解释说道,然后就夸她饭菜做得好吃。每逢这种时候,加布里埃拉黝黑的脸上就会露出兴奋的容光。当加布里埃拉收拾饭盒的时候,希科·莫莱扎刚好回到酒店,又轮到比科·菲诺回家吃饭去了。加布里埃拉在酒店后面的树荫下把躺椅面对着广场放好,说句“再见,纳西布先生”就回家去了。纳西布点上一支凤凰牌雪茄,拿起迟到了一周的巴伊亚市报纸,一直看着加布里埃拉迈着舞步,扭动着屁股,转过教堂拐角消失了才收回他的目光。加布里埃拉耳朵上的那朵花不见了,纳西布在躺椅上看到了它。是加布里埃拉弯腰摆放躺椅时偶然掉下来的,还是她有意从耳朵上拿下来放在这里的呢?鲜红的玫瑰花上有一股加布里埃拉身上散发出来的丁香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