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搜捕(第3/3页)

当法贡德斯朝山下走去的时候,他看到了围山的人,差一点跟他们撞上了头。他急忙退回到树林里,从那里他看到这些人闯进附近住户的房间里去了。人越来越多,三三两两的,全带着武器。他听到了这些人讲的一些话:不管是死是活,他们都要抓住他,把他弄到伊塔布纳市去。他挠了挠头上的鬈发。他开枪打中的那个人这么重要吗?这个时候,此人大概已经在鲜花丛中安息了。法贡德斯还活着,他不想死。有一块地就要属于他和克莱门特了。动乱才刚刚开始,他可以挣到很多的钱。搜山的人四五个一组,朝树林中走来了。

黑人法贡德斯朝最茂密的灌木丛中钻了进去,树刺把他的裤子和衬衣都划破了。他手里握着手枪,刚在树丛中蹲了几分钟,就听到一个人讲话的声音:

“有人从这儿走过,灌木丛被踩过了。”

法贡德斯心急如焚地躲在那里,声音又渐渐地远去了。他继续往浓密的灌木丛里钻去,腿被一个极锋利的树杈划了一条很大的口子,鲜血直流。一只动物一看到他马上逃走了,法贡德斯发现了一个由树丛遮掩着的很深的山洞,就钻了进去。讲话的声音又重新逼近了:

“这儿有人待过,你看……”

“树枝被弄断了……”

正当法贡德斯感到焦虑不安的时候,天色渐渐黑了。有几次,说话的声音离他特别近,法贡德斯不由得屏住呼吸,等着看有没有人穿过由灌木丛形成的薄薄的洞帘走进洞里来。他透过树枝向外张望,看见了一只正在飞着的萤火虫。他并不感到害怕,但是开始有些急躁,因为他和洛伊里尼奥的会面就要迟到了。他听到了洞外面的人所讲的话:他们要用刀把他砍死,他们想知道是谁指使他干的。法贡德斯并不害怕,不过,他也不想死,尤其是现在,动乱已经开始了,他要和克莱门特合伙去买一块土地。

平静了一阵子,黑夜好像等得不耐烦似的,一下子就降临了。法贡德斯也等得厌烦了,他从洞里钻了出来,弓着身子向前走去,因为灌木丛很矮。他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着,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难道他们已经撤走了?很可能,因为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站起身来看了看,除了看到附近的树林以外,其他的地方全是黑乎乎的一片。很快他就辨明了方向:前面是大海,后面是港口。他应该朝前走,到了海滩以后,绕过海边的石崖,就去找洛伊里尼奥。洛伊里尼奥大概已经不在巴特富多夜总会了。他会得到一大笔钱的,由于这次搜捕也许还要多给他一点。他的右边有一盏路灯,表明这条上山的路已经到头了,中间还有一盏路灯,再过去一点,就可以看见稀稀落落的从住户家里发出来的微弱的灯光。他开始行动了,刚离开灌木丛走了两步,就看到第一个火把正沿着山路向山上走来,他还听到了顺着风传来的讲话声。搜山的人又回来了,手里拿着火把,而不是像他原先所想的那样已经撤走了。

走在最前面的几个火把已经到了山顶,到了住家的房子前面。这些人停了下来,一边等着另外的人,一边和住在这里的人攀谈起来,问他们凶手露过面没有。

“我们要抓活的,把他活活折磨死。”

“我们要把他的脑袋带回伊塔布纳市。”

活活折磨死……法贡德斯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他非死不可的话,他就要打死一两个人来垫底。他又把手枪拿了出来。被他打死的那个人一定是个重要人物,如果自己能活着出去,就要求上校给更多的钱作为报酬。

突然,一束手电筒的光柱透过漆黑的夜幕照在了黑人的脸上。立刻有人喊了起来:

“在这儿!”

人们立刻向这里跑来。法贡德斯把身子一低,赶忙钻进了灌木丛。刚才他从洞里出来的时候把洞外面的树枝给弄断了,这里已经不能再藏身了。追来的人越来越近了,黑人撒腿向前跑去,就像一只垂死挣扎的野兽,闯过了一片片荆棘林。因为他是弓着身子前进的,肩头上的皮肉也被划破了。再往下走就是一片斜坡,丛林更茂密了,矮小的灌木到这里变成了树木,他的脚不断地碰在石头上。从声音来看,追来了很多的人,这一次他们没有分开,而是一起朝他奔来。来人已经离他不远了,而且越来越近。黑人法贡德斯很费劲地冲过丛林,两次摔倒在地,浑身上下都受了伤,脸上流着血。他听到追来的人用砍刀砍倒丛林的声音,有一个人在指挥:

“这回他跑不掉了,前面就是悬崖。我们把他包围起来。”接着他就让人分散向前。

斜坡越来越陡,法贡德斯匍匐着向前爬去。现在他已感到害怕,因为他跑不掉了。这里又很难开枪射击,不能像他想象的那样,打死他们两三个人,好让他们朝他身上开几枪,使他不受罪地就被打死。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是这么一种死法。在刀砍树丛的声音中,他听到有一个人在说:

“你准备准备吧,杀人凶手,我们要用匕首把你剁碎。”

他愿意毫无感觉地被一排子弹一下子打死,如果他们把他活捉住,就会慢慢地把他折磨死……他不禁颤抖了,艰难地在地上爬着。他并不怕死,一个人生下来总是要死的,但是如果他被活捉住的话,那么这些人就要折磨他,把他慢慢地折磨死。他们想知道他的指使人的名字。在内地的时候,有一次他和其他一些人就是这样把一个庄园工人活活折磨死的,因为他们想从这个工人的嘴里知道有个人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是用刀和锋利的匕首把他剁死的,先割掉了他的耳朵,再把这个倒霉的家伙的眼珠挖了出来。法贡德斯不愿意这样死去。他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有一块平地就好了,他可以在那儿握着手枪等着他们,打死他们几个,自己也就会被他们开枪打死,而不是像那个庄园工人那样被活活地折磨死。

现在法贡德斯已经到了悬崖跟前,他之所以没有摔下去是因为他一把抓住了悬崖边上的一棵树。他往下看了看,什么也看不清。他往右边绕了过去,发现前面是一条几乎垂直的陡坡。灌木丛已经越来越稀疏了,陡坡上面只长着几棵树。砍刀砍树的声音渐渐离他远了,追捕他的人现在进了快到悬崖跟前的那片茂密的灌木丛中。他朝着陡坡挪动,开始不要命地向下溜。他感觉不到荆棘划破了皮肉,却感觉到了匕首的尖锋向他的胸膛、眼睛和耳朵刺来。陡坡在离坚实的地面还有两公尺高的地方到头了。他抓住几根树枝,让身子坠落下来。他还能听到砍刀砍着树木的声音。他一屁股坐在一片高高的灌木丛上面,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响声,然后身子就压着握着枪的那只胳膊摔倒在地上。他站了起来,前面是一堵不高的院墙。他翻身跳了过去。一只猫看到他吓了一跳,朝山上逃走了。他靠着墙在黑影里等了一会儿,院子深处的房间里亮着灯光。他举着手枪,穿过小院,看到一间厨房里亮着灯:加布里埃拉正在那里洗碗。法贡德斯微微地笑了。跟加布里埃拉一样或是比她更漂亮的女人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