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3. 国家(第2/4页)

穆赫塔尔先生突然说:“看见了吗?你无法反对使用高压政治、反对使用国家武力!但你又说养路费和戴尔希姆行动的坏话!”然后他又高兴地说:“你怎么可能反对呢……如果没有高压政治,你的计划谁会实施?你的那些计划农民们会去读吗……哈哈……没有高压政治任何事都做不成。我们需要一个手舞棍棒的人!纳兹勒,把酸奶递给我!”

雷菲克想:“但这是不对的。用棍棒和皮鞭怎么可能迎来光明?这是错误的!但为实施我的计划他说的那些话也错了吗?我要给他一个回答!”

雷菲克说:“是的,但在这个问题上需要审慎。”

为了掩饰自己的得意,穆赫塔尔先生说:“酸奶也很好!”他接着说:“你曾经说在戴尔希姆所做的一切是错误的,但是如果不使用棍棒,改革就会面临危险。要么跟我们、国家和改革站在一边,拿起棍棒来实施你要的改革和进步,要么你自己一个人待着,或许还可能会白白地进监狱!比如说关闭伊斯兰教苦修教士的集会处……应该把人们从这种荒唐的信仰里解救出来。但是他们不愿意放弃!怎么办?”

雷菲克想:“靠皮鞭实施的任何事都不会是对的。”但他同时又想到,自己是不可能反对原则上促进了社会前进的高压政治的。

穆赫塔尔先生说:“但是他们不愿意放弃!拉斐特,你跟他们讲讲在阿达纳让游牧部落定居的事……他们早在一百年前就想让土库曼游牧民族过上定居生活。但他们坚持要游牧,最后是用高压政治和棍棒让他们定居下来的。结果怎么样?收成好了!农业进步了!国家进步了!现在那里栽种着整个世界都想要的棉花!如果随他们的愿,他们还会选择那陈旧、落后和贫穷的状态……这就是高压政治的重要性!”

雷菲克说:“但是光明和进步不能以压制人为代价!”

穆赫塔尔先生终于忍无可忍地说:“孩子,我不懂你说的那些词!你说的那个光明是什么玩意儿?进步我倒是明白的。进步很重要!先让国家进步,即使没有你说的光明也没关系。黑暗就黑暗吧,但国家一定要进步,农业要进步,工业要进步。而所有的进步都是用棍棒来实现的!”他看着雷菲克脸上绝望的表情说:“也许我误解了你的意思。但是这里不能有任何放任自由的事情!”然后他对拉斐特先生说:“也就是因为这个,我要对邻居上校生气。重要的是国家的进步……那么,我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因为好像所有人都对穆赫塔尔大叔的观点不屑一顾……完全不是这样的。只有一个人的改革班子在伊斯坦布尔可能会死去,但还会有别的人举起他的旗子!”

拉斐特先生说:“亲爱的穆赫塔尔,是旗子,还是旗杆?”说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穆赫塔尔先生说:“你,你就笑吧,但是别忘了一代改革家还健在。”他看着拿着果盘进来的女佣说:“是的,我们都还活着!”然后,他突然看了看表,嚷道:“天啊,我怎么还坐在这里!我要迟到了!”他兴奋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撞到了餐桌,打翻了水瓶。

纳兹勒说:“爸爸,你把衣服弄脏了!”

穆赫塔尔先生急急忙忙穿上了外衣。在没有任何必要的情况下他亲了亲女儿的脸颊,又冷冷地看了一眼奥马尔。他说,过一小时就回来,所有人都要做好去体育场的准备,然后跑着离开了家。留下的人对他这种异常的兴奋状态感到惊讶不已。

为了整理一下思绪,雷菲克觉得有必要继续刚才的谈话。他问道:“怎么可以棒打人民获得光明?难道我们不是为了人民希望得到智慧,为了新生事物的光芒在这个国家闪亮吗?”看见没人搭理自己,这次他盯着拉斐特先生的眼睛问:“强迫人民接受一个新的、进步的社会您不认为是错误的吗?在我们的历史上可能有用高压政治带来的新生事物,但这不能说明我们现在要赞同国家使用高压政治……”

拉斐特先生一边听雷菲克说话,一边寻找开玩笑的机会,最终他开了一个玩笑。但他发现谁也没笑,雷菲克更是用一种愤怒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不再说什么了。

雷菲克也对奥马尔问了同样的问题,但他在奥马尔脸上只看到了以前和黑尔•鲁道夫争论时的那种嘲讽的微笑。他感到一种从未有的压抑,无奈之下,他开始想应该如何回答穆赫塔尔先生的那些问题。他想:“我要对他说,任何时候我都不会赞成一个与人民为敌的观点。他会对我说,不是与人民为敌,而是为了人民,但要用高压政治。我就说这样是不行的。他就会给我列举一些史实,然后再问我如何实施我的那些振兴农村的计划。我会对他说用议会的力量。他会笑着对我说,议会不是由人民选举产生的!我就跟他生气!那么到底是谁错了?谁也没错!他只是想告诉我对人民使用高压政治并不是件坏事。我呢,反对他的这个观点!结果是什么?大家各持己见,而他的观点看起来似乎更有道理。有道理的原因则是我的计划。而我是为了让光明降临才做了那些计划的。然后干什么?过一会儿穆赫塔尔先生就回来了,我们一起去体育场。然后我可能会在那里见到苏莱曼•阿伊切里克。然后我回伊斯坦布尔。奥马尔和纳兹勒这些天互相板着脸……我在做什么?”他打了个哈欠,看了看窗外,他想找人说话,但他感觉没人会理睬自己,因为所有人都在想自己的心事,而且任何人都不想打破沉默。他又开始继续想刚才的那些问题:“我跟他说议会应该由人民选举产生。他会说,人民不会选对自己有利的人,而会选蒙骗他们的人。而这一点没错。如果现在举行一次自由的选举,允许有第二个、第三个政党出现,那么所有的哈吉[6]、阿訇、骗子就会成为议员。到那时又该颁布禁止他们进议会的法律了。比如说,不能把宗教当成政治工具,不是大学毕业生不能当议员,然后商人和地主不能参选议员……然后还要教育人民选真正的好人!别的还有什么?”他对自己笑了笑,自语道:“那时该做什么?穆赫塔尔先生的观点是错误的,我的也不能算对,但我是善意的,我想要有所作为!我想做什么?”他想到了和鲁道夫的争论,他嘟囔道:“我想带来光明!”他发现自己开始在同样的问题上转圈子。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他喝了咖啡,又思考了一遍同样的问题,然后想起了自己以前的生活和裴丽汉。“那时我有自己的平衡。后来我觉得失衡了。就是从居莱尔家出来回家的路上,我想自己失去了平衡。几个月前?八个月前!现在我在干什么?我坐在这里四处张望。我看见纳兹勒的裙子是红色的。我在想幸亏她穿了这条裙子,因为每个人都板着脸,这间屋子里惟一能让人高兴的就是这条和国旗同色的裙子了!”看着纳兹勒的裙子,他想:“但穆赫塔尔先生是高兴的。他是那样的高兴,竟然毫无顾忌地来让我心烦。他在想什么?他希望伊斯麦特帕夏上台,然后给他一个职务。可能他想当部长。为什么不行?他是个可爱的人。不知道我到了他那个年纪会是什么样子?”他突然打了个哈欠,他想刚才肉吃多了,他想起了父亲,然后他听到了门铃声,他想时间过得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