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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声音就听出来了,哈里尔的垃圾卡车在爬着山坡。鸟儿也静下来了。我厌烦了天花板上的鹰,在床上翻了个身。我看着地上。一只蚂蚁在地上爬着。蚂蚁,蚂蚁,可怜的蚂蚁!我伸出指头,轻轻地碰了一下它的身子,它变傻了。比你有力气的人有很多,你是不会知道的,啊,蚂蚁。你呆了,是吧,你在逃跑,在逃跑,在你面前一放下我的指头你又掉头逃走了。我又玩了一会儿,最后我可怜它了,也厌烦了;我变得有点奇怪;我的心很烦;我想要想一些好的事情,我要想想我一直想着的美丽的胜利的那一天。

那天,我一个接一个地拿起电话到处下命令,我拿起放得最远的电话,喂,是通杰利吗,我说,到了胜利的那一天,喂,那边情况怎么样,完成了,老板,电话里的声音会这么说,我们把这里清理干净了,我会表示感谢,此外最后我会往卡尔斯打电话,喂,卡尔斯,那里的情况怎么样,我会问,差不多了,领袖,他们会说,我们就要完成所有的任务了,好的,我说,看来你们的任务完成得很好,谢谢,我会这么说,我挂上电话走出房间,我和身后拥挤的人群一起进入大厅的时候,几千个代表站立着鼓着掌,激动地欢迎着我,然后当他们热切地等着我发表演讲的时候,我会对着麦克风说,朋友们,“理想主义闪电行动”此刻已经圆满结束,我刚刚获悉我们已经捣毁了通杰利和边远城市卡尔斯的红色抵抗运动的最后几个老巢,朋友们,理想主义的天堂已经不再是个梦想了,土耳其一个共产主义分子也不存在了,说到这儿的时候,我的助手会在我的耳边低声说些什么,我会说,呀,真的吗,好的,我现在就来,走过了大理石铺成的长长的走廊之后,全副武装的警卫在等着,四十个房间的门都是敞开着的,在最后一个房间里,在一个强光照射下的角落里,我看到了你,你被绑在一个椅子上,我的助手对我说,领袖,她是刚刚被逮到的,据说所有共产主义分子们的头儿就是这个女人,这时,我会说,立刻给她松绑,绑住一个女人的双手不是我们该做的事情,他们会给你松绑,我会说,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我的助手和手下会靴跟碰靴跟,敬个礼,而后出去,关上门之后我看着你,四十岁了,你变得更漂亮、更成熟了,给你递烟的时候我会问你,你认出我来了吗,倪尔君同志,是的,你会说,你会羞羞答答地说,我认出来了,而后就是一阵沉默,我们会互相打量着对方,然后我会突然说,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我们没有把土耳其留给你们这些共产主义分子们,你后悔吗,你会说,是的,我后悔,我看见你那伸向我拿着的烟盒的手在颤抖,我就说,别害怕,我和我的朋友们从不伤害女士们和女孩们,别害怕,我们会永远遵守这个流传了几千年的土耳其传统的,因此,不必害怕,我说,对你们的处罚不是由我来决定,而将由历史和民族的法庭来决定,你会说,我后悔,我很后悔,哈桑,我说,最终的后悔,很遗憾,是没有用的,真遗憾,我不可能因为陷入自己的感情而饶恕您,因为我,首先要对我的民众负责,我正说着,突然一看,啊呀,你开始脱衣服了,倪尔君,你脱光了衣服朝我走来,你完全像我在潘迪克偷偷看的黄色电影中不知羞耻的女人一样,我的天啊,而且你还在说着你爱我,你想努力把我哄骗住,但我像寒冰一样,我讨厌你,我立刻冷淡了下来,在你求我的时候,我叫来警卫,说,把这个“卡特琳娜”给我带走,我不想重蹈巴尔塔基·麦赫梅特帕夏的覆辙,我的民众,因为那个脆弱的巴尔塔基而吃了很多苦,不过那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然后,在警卫带走你的时候,也许我会躲进一个房间,也许会哭一场,因为他们把像你这样的一个女孩带到了如此地步,或许仅仅因为这一个原因,我会掺入自己的感情而更严酷地对待共产主义分子们,但过后我的眼泪会干的,也就是说,这么多年来我是白受了这么多苦了,我会这样想,也会安慰自己,参加胜利的庆祝大会时,或许我就在那天能把你彻底忘了。

我厌烦了所有这些荒谬的幻想,我翻了个身,趴在床边看了看地面,蚂蚁早已经走了,不见了。它什么时候逃走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突然我想了起来,从床上跳下来。我要晚了。

我来到厨房,吃了点东西,趁没有人看见立刻就从窗户跳了出去,走了。鸟儿还在枝头,塔赫辛家的人把樱桃篮子排在了坡的一边。过了好久之后,我来到海滨浴场,一看,门卫和售票的已经来了,但是倪尔君还没有来。我看着正驶向防波堤那边的独桅帆船。我很困,就坐了下来。

对,现在我可以打电话,喂,您有危险,倪尔君女士,今天您不要来海滨浴场和小店,我可以这样说,也不要出家门。你问我是谁吗?一个老朋友!啪!我就坚决地给她撂电话。她会知道我是谁吗,会知道我喜欢她,我想救她于危险之中吗?

不,我知道我们应该对女人们表示尊敬,绝对不能从她手中夺过报纸撕掉!女人是真主创造的一个可怜的生物,不应该对她们那么坏,我妈妈是个多好的人啊!我不喜欢猥亵地看女人的人,看着她们只想着睡她们的人,都是些坏蛋,都是些长着疖子的性饥渴的人,都是些信奉实用主义的有钱人和肮脏的家伙。我知道在她们面前应该表现出高贵和谦恭,你们好吗,进门的时候应该说您先请,和一位女士一起出门的时候,一看见门,你就要自觉地放慢自己的脚步,什么也不要想,从后面伸手自觉地为她开门,您先请,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和女人、女孩们交谈的,哦哦哦,你们怎么在抽烟哪,还是在大街上抽,当然,你们可以抽烟的,这也是你们的权利,我不是老脑筋,啪,我一下子就可以用我那火车头式的打火机给她们点着,我也可以完全像和一个女人或是一个阶级兄弟交谈一样,轻轻松松地,脸不红心不慌地和一个女人聊天,要是我愿意,要是我努努力,我甚至可以脸不红心不慌地和一个女孩聊天,那时候当女孩们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后,她们就会因为误解了我感到羞愧而不知所措。绝对不能夺过她的报纸把它撕掉!或许穆斯塔法说的不是真的。

我看烦了大海和帆船,站了起来,往海滨浴场走去。只是,穆斯塔法说的肯定是玩笑,因为,不管怎样,穆斯塔法也知道对女孩们不应该太坏。穆斯塔法好像常说,我这么做是为了试试你,是为了看看你是否真的已经学会要永远遵守纪律!你没有必要对你喜爱的那个女孩那么坏,哈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