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第2/2页)

他无法与雨林达成和解,雨林压迫他,毁坏他。疟疾开始让他全身发抖。他继续猎杀,剥下毛皮,把尸体留给兀鹰和苍蝇。

然后他们来到一处再也无路可通的地方。

见到内陆森林全是野兽,他的心跳动着狂喜畏惧与渴望。他要杀光他们,好让自己不再如此孤独。为了以他赶尽杀绝的存在穿透这片蛮荒,他把吉普车留在绿色小径尽头一个与世隔绝的小镇,那里一座教堂废墟里成天坐着一个威士忌老教士,用野蕉酿制烈酒,哀歌悼挽十字架的分部。主人把枪支、睡袋、装满液态热病的葫芦都交给棕色女奴背,所到之处皆留下尸体,让植物和兀鹰去吃。

夜里,她将火生好,他先用来复枪托痛打她肩膀,再用阴茎凌虐她,然后喝酒睡觉。她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又恢复了自己,而两人相处几星期后,她便懂得利用这独处机会检视他热爱的那些枪支,同时或许也偷学些主人的魔法。

她眯起一眼往长长枪管里瞄,抚摸金属扳机,然后照先前看主人做过的那样,小心把枪口转向不朝自己的地方,轻轻扣下扳机,看这样模仿他的手势是否也能触发那惊天动地的激奋。但什么事也没发生,她很失望,不高兴地用舌头啧牙。然而在进一步探索下,她发现了保险栓的秘密。

鬼魂飘出丛林坐在她脚边,偏着头看她,她友善地摆摆手向它们打招呼。火光逐渐微弱,但她的眼睛是水做的,透过来复枪的瞄准器仍看得清清楚楚。她照先前看主人做过的那样把枪举上肩膀,瞄准头上枝叶屋顶外稳挂天际的月亮,想把它射下来,因为在她的世界里月亮是只鸟,而既然他已教会她吃肉,她想自己现在一定是死亡的学徒。

他在一阵恐惧痉挛中醒来,看见她在将熄火光的黯淡映照下,除了胯下围布之外全身赤裸,手持来复枪;在他眼中,她那满头陶土仿佛就要变成一窝猛禽。看着睡鸟被自己用子弹从树上打下的尸体,她开心地笑了,月光在她尖尖的牙齿上闪亮。她相信自己射下的这只鸟就是月亮,如今夜空中只见月亮的鬼魂。尽管他们在这毫无人踪路迹的森林早已完全迷失方向,她却很清楚自己在哪里:与鬼魂为伴,她总是非常自在。

第二天,他开始教她射击,看着她从树上打下森林各种鸟兽的代表。见他们坠落时她总是发出开心的笑声,因为她从没想到让火堆旁新增几个鬼魂是这么容易的事。但她无法下手杀美洲豹,因为美洲豹是她氏族的象征;她拼命摇头,以有力的手势拒绝这么做。但她学会射击后,不久便成为比他更优秀的猎人,尽管她的猎杀毫无章法;于是两人在幽绿草木丛中一路砰砰开火,见到什么打什么。

葫芦中野蕉酒的量愈来愈少,标示时间的流逝,他们所经之处无不血肉横飞。她大开杀戒的景象令他心动,他狂热骑上她的身,粗暴撞开她的阴唇,里层的鲜红皮肉淤血化脓,她喉间、肩头的咬痕也渗出病态珍珠般的脓,吸引一大团棕色苍蝇嗡嗡围绕。她的尖叫是宇宙共通的语言,就连猴子都了解主人享乐时她有多痛苦,只有他不了解。她愈来愈像他,也愈来愈憎恨他。

他睡着了,她在对她而言掩蔽不了任何事物的黑夜中伸缩手指,毫不意外地发现指甲变得愈来愈长、弯、硬而尖。如今他蹂躏她时她可以扯破他的背,在他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血痕;他既痛且爽地嘶叫,动作只变得更加野蛮。她的头左转右摆,满头陶土发鬈形成繁复的痛苦图形,爪子徒然抓着空气。

他们来到一处泉水,她跳进去想清洗自己,但立刻又跃出,因为水接触她毛皮的感觉实在很不愉快。她不耐烦地甩去头上的水滴,陶土发鬈全都融化了,沿着她肩膀流下。她再也受不了烤熟的肉,一定要趁主人看不见时用爪子直接将生肉撕下骨头。她再也无法卷着鲜红舌头发出他的名字,“主——人”,想说话时只有一股隆隆呜声震颤喉头肌肉。她还在地上利落挖洞埋掉自己的排泄物,因为长出胡须之后她变得非常爱干净。

他被疯狂和热病占据,杀死美洲豹后连皮也不剥,就这么把他们丢在森林里。占有长了爪子的她,本身就是一种屠杀。他跟在她身后走,恍惚的眼里满是酒精,看着阳光不时穿过枝叶,在她背上突起的部落花纹上洒下斑点,直到那些染色部分看来就像微妙模仿那种模仿穿透枝叶的阳光的兽,若不是她直立以双足行走,他一定会射杀她。就这样,他把她推倒在草木里、兰花丛间,用他另一种武器插进她柔软潮湿的洞,牙齿咬着她喉咙任她哭泣,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再也不会哭了。

酒喝光那天,他独自一人发着高烧。他头晕目眩,尖叫颤抖,空地只剩被她抛下的睡袋;她伏在藤本植物间,呢喃如同轻柔雷声。尽管此时是大白天,无数美洲豹的鬼魂仍聚过来看她要做什么,无形鼻孔因血的预感而抽动。她曾架着来复枪的肩膀如今有毛皮的质地。

猎物射杀了猎人,但现在她已拿不住枪,琥珀棕的身侧洒着斑点,走动起来如水面泛着微波。她小步跑向尸体,啃咬尸体上的衣服,不过不久她便觉得无聊了,一跃离去。

然后只剩爬在他尸体上的苍蝇还活着,他在离家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