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穷人的小屋(第2/4页)

这些让人头大的问题折磨着孩子妈妈的神经,也惹周围邻居嫌。于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多嘴”的话被大人经常挂在嘴边。出了家门,更是如此:

比如,一个老奶奶摘了一片叶子给村里的小姑娘。

“这叫什么呀?”小姑娘没忍住问了句。

“这叫‘少管闲事’。给你片叶子让你娘回去给你种上。”

小孩子多嘴的毛病就会在这样的故事中被治好,很快就开始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就这样,孩子们对村子的过去和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他们没必要问他们每天瞧见的鸟儿、花儿和树木,因为他们下意识里早就知道这些名儿。

大人们的闲言碎语从来不在孩子面前避讳,所以周围发生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不是秘密。大人们就假装孩子们不会听也听不懂。因为家家的房门都对大伙敞开,所以一切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孩子尖尖的小耳朵。

一周十先令的工钱,首先要解决的是房租。村舍都是镇上的小商人们所有,一周的房租从一先令到半克朗不等。邻村有些农场工人可以住上免费的农场小屋。但是雀起乡的人不羡慕,他们说:“住了别人的房,就要听别人的话,不然就被赶出来了。”他们觉得花上一两个先令换来自由是值得的,可以去自己喜欢的教堂,或者去干点自己喜欢的事。

村里的每户人家都有一片菜园,但住着三十户人家的村子只有三家有水源。多数村民要从村边的井里打水。村里没有公用水井和水泵,房东不管房子的供水。

所以雀起乡的每户人家都有一个收集雨水的水渠,这样省去了打水之苦。雨水可以用来洗衣和浇灌园子里的植物。女人们喜欢用雨水给自己和孩子们洗脸。村妇们相信雨水对皮肤好,在没有钱买护肤品的情况下,雨水起到了美容的作用。

村妇们风雨无阻地去井里打饮用水,一根扁担上晃荡着水桶。为了打发时间,一群围着白围裙和披肩的妇女们就趁着打水的当儿闲聊。

有些刚结婚的媳妇让丈夫晚上去打水,这被其他妇女看做是耻辱,因为丈夫劳累了一天,晚上应该好好休息,而不是去做“女人的活”。直到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男人打水成了常态,偶尔有个女人去打水却被当做异类了。

夏天枯水的时候,村民们就要从半英里外的农场水泵里取水。那些自家花园有井的村民也不愿和邻居分享水源,因为他们担心自己的水井也会枯竭。他们的水井紧锁,不管邻居或有或无的暗示。

简易的厕所建在花园后或者木棚边,被叫做“杂物间”。厕所就是一个深坑上摆着一个座位,半年才清理一次。到清理的时候周围的门窗都要紧闭,可惜封不上烟囱,那股味儿还是会直冲云霄。

厕所的特点说明了主人的性格。有些厕所就是一个可怕的大洞,有些坐垫被刷得雪白。有个老太太甚至在坐垫上刻了一行字。

白墙上有时用黄粉笔写着健康卫生的标语,有些还押韵。有些用声音替代了关键词语。有一个简单明了的口号是:“吃得好,工作好,睡得好,XXX一天一次。”

劳拉家厕所的墙上贴着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画。每次粉刷墙的时候,就会换新的图片,比如“亚历山大港炮轰事件”的图片上黑烟一片,“铁路桥惨案”的图片上一列车厢挂在海边的铁轨上。那时候还没有新闻照片,手绘的图片给了艺术家极大的创作空间。后来墙上最显眼的地方换上了两排政治领袖的肖像,格莱斯顿先生 面色凝重,两眼炯炯有神。

家里养的猪是全家人的骄傲。妈妈每天都要花上好几个小时给猪准备食物,在那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里不断搅拌。孩子们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采摘苦菜、蒲公英、长草之类。在潮湿的傍晚时分,他们就游荡在篱笆边捡蜗牛用来给猪加餐。猪们痛快地享受这些美食,大声地咀嚼,心满意足地发出哼哼声。

有时,家里的钱不够维持一个星期的食物。家长们就会和面包师傅和面粉厂主商量好,用猪肉来还之前的赊账。最终一半的猪肉都会被用来还账。所以经常听见农妇说,咱要杀一半猪了。不明就里的人听了还以为剩下的一半猪还会在猪圈里跑呢。

一户人家一年宰一到两头猪,这样就可以有足够的熏肉用来过冬了。新鲜猪肉是稀罕物,偶尔周日的集市里有卖。价格倒是公道,买六便士的猪肉就可以做肉布丁了;要是赶上周六晚上大减价的时候买到的一小块猪肘,大人就会把肘子穿在草叉上,再抹上一小块猪油来烤了吃,让猪肉在火上翻滚时嗞嗞作响。

但是,最经典的做法叫“包肉”:把猪肉包上板油 炸成脆皮后慢慢炖,这样鲜美的汤汁就会被油包裹住。

所以村里的女人们说得一点不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要弄点新鲜猪肉,我的手艺一定没得说。”

等到猪被催肥了,宰猪的日子就开始了,宰猪可讲究了:按照村里的说法,宰猪的时日要选在上弦月。要是选了月缺的日子,做出的熏肉会在烹调的时候缩水。肉当然要饱满的才可口。选好日子就要安排杀猪人来了。杀猪人白天的工作是盖茅草屋,天黑之后的工作就是杀猪了。夜晚降临,灯笼亮起,稻草被点燃用来烧掉宰好的猪身上的硬毛。

杀猪是件费劲又血腥的活。猪会被吊起来放血以保证肉质的鲜美。要是杀猪人失手了,猪还会挣扎着跑掉。宰猪的那天,全村男女老少仿佛都变成了冷血动物,大家围成圈,看杀猪的热闹。

宰完猪之后,杀猪人把死猪放在火上微烤,然后揭下猪脚上被戏称为“鞋子”的猪蹄子。屠夫再把“鞋子”丢到孩子中间,引来一阵争抢。有幸抢到的孩子们不顾猪圈的污秽和被烤焦的部分,抓起猪脚就啃。

这一番混合着泥和血、光和影的情形,和非洲丛林的蛮荒凶残有得一比。睡在屋里的孩子偷偷爬起,把脸贴在窗上张望。“瞧呀,这是地狱,那些就是恶鬼。”村里最胆小的男孩埃德蒙指着正在等待美食的人群小声嘀咕着。更加担心的小姑娘劳拉觉得这景象让人恶心,于是爬回了床上为可怜的猪哭泣。

但孩子们看不到的是:数月的艰苦劳作和耐心坚持终于在宰猪的时候画上完美的句号。这是大人们欢庆的时刻,伴着无限量的啤酒和在锅里嗞嗞作响的第一盘猪肉。

第二天,猪被分割好,猪肘和猪肉被送到那些关系要好的邻居家里。小盘的油渣和猪下水也被当做人情送出去。这是村子里宰猪的惯例,每家人都不会忘记这个充满人情味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