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村里的女孩儿们(第4/5页)

好姑娘必须在十点前回家。情侣们一年只有两周的幸福甜蜜,其他的时候全是空白和思念。这种煎熬不只有一年,有时要七八年。可怜的情侣们!

女主人们常说,女佣们从家里放假回来后的几天总是闷闷不乐、心不在焉。

这是自然,她们的思绪还和爱人在一起,距离下次见面简直遥遥无期。这时候女主人就要多些耐心和同情来帮助女佣们适应。至少有往来的鸿雁传书来寄托思念,年轻姑娘的心会从对过去的怀念转到对未来相聚的期待。

雀起乡的孩子们见到大人你侬我侬的机会不多。要是他们尾随着情侣,小伙子会举起拳头吓唬他们。孩子们还是乐此不疲。有一对年纪较大的情侣叫丘吉和贝斯,两人已经一起散了十多年的步,估计还要这样五六年后才结婚。贝斯四十岁左右,没法再给人家当女佣了,于是在家帮母亲收拾家务。贝斯的母亲是为数不多的蕾丝花边女工。丘吉是农场的帮工,健硕得可以轻松地拎起一袋小麦,强壮的他实际是个心很软的人。他住在附近的村里,每个周日都会来看贝斯。

贝斯的母亲终日坐在窗边绣蕾丝枕头,但是收入很少。虽然贝斯父亲的薪水和其他的男人一样,家里也只有一个女儿,可生活还是挺困难。据说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母女俩炒火腿片做午餐。母女俩一人吃火腿,一人用面包蘸火腿油,这样轮流了好久。

母女俩出门的时候,穿的是过时的披肩、软帽、短裙和白袜子,而村里其他人穿的是大衣、礼帽、长裙和黑袜子。旁人见她们周六去镇上买东西都忍不住发笑:母亲带着一把绿色的旧伞,贝斯挽着一个双层盖的篮子。她们都长着苍白的长脸。母亲每走一步脚抬得很高,落步时雨伞先着地,贝斯尾随其后,披肩的一角在她裙子后飘荡。爱开玩笑的人总说她们像“一头白色的老马带着马驹”。

每个周日傍晚,丘吉和贝斯都会出现。丘吉穿着他最好的浅灰的西装,系着粉红的领带,帽子上插着天竺葵或玫瑰。贝斯披着花呢的披肩,戴着黑色的小软帽,丝绒的帽带在下巴上打了一个蝴蝶结。他们挽着走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在离开邻居们的视线之前,丘吉的一只胳膊就搂过了贝斯的披肩。不过邻居们也懒得去看,因为这场景太熟悉。

他们总向公路方向走去,然后沿着公路走上一段,最后走回贝斯家。总有一群村里的孩子跟着他们,大约十几步远,随着这对情侣走走停停。“跟着丘吉和贝斯散步”成了周日晚上的最好活动。

一批孩子长大了,另一批就替补了上去。两人常常走一英里都不说一句话,即使偶尔出了声也是“好像下雨了”或“天真是热啊!”之类的话。究竟孩子们跟着两人有什么乐趣一直是个谜。两人也不讨厌孩子们做跟屁虫。他们有时友善地评论下某个孩子,丘吉出门前关花园门的时候还问周围的孩子“今晚还跟我们走不?”

他们终于结婚了。贝斯还是戴着花呢的披肩,这回后面跟着的是她的父母。他们一起走过田野和栅栏,走到教堂。新人的婚礼早餐吃的是香肠,之后他们就搬进了茅草屋顶的小房子,门前挂了只养了喜鹊的柳条鸟笼。

现在的情侣比丘吉和贝斯要求多得多,也比父母那辈要求得多。

当地有句话说“这世界每死去一个老人,就会诞生一个新生儿”。这句话若是准确的,村里就不会有新家。虽然村里多年没建新房,也没人搬进村,一些老人去世后就留下了空的村舍。

这些房子不会空置太久,总有小伙子要结婚。然后新娘的雇佣合同一到期,小两口就搬进了小屋。

这些新成家的夫妇的家展示了村子历史的新阶段。新家的家具虽然不如祖父母辈的坚实好看,其他设施对老一辈来说却是个进步。

村里的风俗是新娘用在外做活的积蓄买家具,新郎负责房子的室内装修、拾掇好菜园、再给猪圈里添几头猪。新娘买家具的时候会尽量买和主人家相似的家具。她们会买小的客厅椅,圆形的靠背,座椅垫是马毛或是美国产的备料。

小时候用的硬木温莎椅被丢到一边。理想的餐桌上铺着鲜艳的棉桌布,上面放着食物和餐具。餐具柜上陈列着主人和一起干活的人送的结婚礼物:一套精美的茶具、一个台灯、一盒银茶勺和一对猫头鹰样式的胡椒瓶。

房里还摆着几本书和一两个插着花的花瓶。炉边的两张柳条扶手椅上放着新娘自己做的靠垫和椅套。

那些刚结婚不久就有孩子出生的家庭越来越少,不断生孩子的家庭就更少了。

一般新人结婚一年后第一个孩子出生,之后每四五年家里添个新成员。家里人数开始从十几个变成五六个。

新一代的家庭主妇对家务活都训练有素。她们对生活的品质有了更高的要求。比如一个年轻妇人用宴会的规格来摆放一顿简单的晚餐的刀叉、勺子和玻璃杯。一个平时只烧家常杂炖的妇人准会想起以前在宅子里做的七道菜的大餐。

但事实上,除了周日在火炉前烤的肘子以及一周一次的爱尔兰炖菜,主妇们还是用家常的方法烧村里的老菜式:把熏肉切好,杂炖烧好,黑色的锅在四点悬在火炉上。

因为她们意识到只有用母亲的那套办法才能用一周十先令的预算养活一家人。

在装饰自己家以及做家务的时候,主妇们用上了想象力。她们喜欢用从前村里没见过的花哨装饰:旧箱子和印花棉布做成了屋里舒适的一角;壁炉前的烤架上缠上了粉红的羊毛和彩条;相框上挂着日本扇;窗帘用丝带扎起。装饰里大量用到蓝色或粉红的丝带。窗帘上有蝴蝶结、靠垫上有蝴蝶结、餐具柜上的桌布有蝴蝶结,甚至相框上也有。

听说有个新娘把精致做到极致,在卧室所有的把手上系上了蝴蝶结。还有笑话说有个媳妇把花瓶摆在餐桌上。

婆婆公公去她家喝茶,公公惊呼:“从没听说过花也能吃呢!”婆婆把花瓶递给儿子说:“乔治,来吃点甜豌豆花。”对他们的无知媳妇只是一笑而过。年轻的一代见过世面,是他们的时代了。

观念的转变还体现在夫妻间的关系。婚姻更像是合伙关系。男人不再是领回工资后家里一切事都甩手不干了,他们开始觉得对家务和抚养孩子有分担的责任。一个值得信赖的好丈夫开始在付完房租、置办过鞋、买完猪食后的余钱里留一些给自己。丈夫要砍柴火、扫地和从井里打水。

老人会戏谑地说:“你都开始干女人的活了?”年纪大的男人脾气好的开始做些家里的零碎活。一开始妻子们让他们别插手,因为她们如果自己做只需花一半的时间。但很快女人们就开始赏识甚至期待男人做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