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村里的女孩儿们(第2/5页)

院子里有人在刷马匹,他大声地哼着调子,一开始没听见小姑娘们小声的询问声。第二次他听见了,抬头微笑。“对呀,对呀,你们要找的就是这儿的女主人。”

“请问她需要一个女佣吗?”

“是吧。她那儿一般都缺人。但女佣在哪呢?把你们三个加到一起算一个吧?你们绕过那个马具房,从那棵大梨子树边穿过草坪,就能瞧见后门了。去吧,别害怕。她不吃人。”

他们小声地敲门,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女人。劳拉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儿。她非常瘦小,简直骨瘦如柴,脸色惨白,黑色的弯眉毛,黑发梳到脑后。一件鲜红的外套让她黑白分明的脸更加突出。后来劳拉对妈妈描述了那件红衣服,妈妈说这是加里波第罩衫。

开门的人见到孩子们挺高兴,虽然她觉得小小的玛特做女佣不太可靠。

“谁想在这做活?”她一边领他们走进大得像教堂的厨房一边问。

“对对,这里需要个女仆。”“玛特可能可以胜任。玛特多大了?”“十二岁?她能做啥?”“叫她做啥就做啥?那就没问题了。”

红衣女主人一边回答着女孩们的问题,一边告诉女孩们:“这不是个苦地方,宅子里有十六间房,只有三四间在用。能早上六点起床吗?厨房的锅炉需要烧,烟灰一周需要清扫一次。饭厅需要打扫,早饭前需要生火。过些时候自己要学会做早餐。早餐后要帮着整理床铺,打扫房间,切土豆。晚饭后还有一堆活要干——洗碗、清洗刀具和靴子,擦亮银器。”

红衣女人一边想一边说,脑海里筹划出玛特的一天。直到九点玛特才能上床睡觉,这还是在把热水端到女主人卧室之后。

劳拉知道玛特很困惑。玛特站在那儿,手里扭着围巾,行着屈膝礼,口里一直应着“是的,太太”。

“至于工资,我给你一年两镑十便士。工资给得不高,但是你还小。在我这里你能有个舒服的家。你觉得厨房怎么样?”

玛特巡视这个巨大的厨房一周,她又说:“是的,太太”。

“你会觉得这里舒服惬意的,你还能在火炉边吃饭。你不会觉得孤单的,对吧?”

这回玛特说:“我不会孤单的。”

“告诉你妈妈,我希望她把你收拾整齐。你要戴帽子和围裙。我喜欢我的女佣整洁清爽。还让她给你带足够换洗的衣服。我们这里六个星期衣服集中洗一次。有个人专门负责洗衣服。”虽然玛特知道她妈妈没有多余的一分钱能花在给她置办行头上,而且早上离家前被嘱咐过让主人家提前付一个月的工钱给她妈妈购买生活必需品,她还是说:“是的,太太。”

“好吧,我下周一等你来。现在你饿吗?”玛特的语调里头一回有了感情,“是的,太太。”

一大块冷的牛肘子很快被搬上了桌,大块的肉被切好给三个孩子吃。这么大块牛肘子只在画里见过,味道浓郁肉质细腻,入口即化。一眨眼的工夫三个盘子被舔得干干净净。

“谁还要一份吗?”

劳拉意识到自己不是主角,仅仅出于礼节性地吃了牛肉。她惆怅却坚定地拒绝了。玛特说要是太太高兴,她就再要一点。小弟就干脆把盘子往前一推。玛特出于礼貌,没要第三份。但小弟没有这些顾忌。他饿得厉害,要了第三盘,接着要了第四盘。女主人站在一旁看着这孩子发笑。她一定终生记得这个胃口特别好的小男孩。

孩子们在天黑后回到家。劳拉惹上了麻烦,不光因为弄脏了她最好的靴子,还因为对大人说谎。她之前告诉妈妈的是去镇上买东西了。虽然晚上被惩罚饿着肚子睡觉,她觉得这段经历还是值得的。要不她永远不会有机会见到那旧宅子,穿着鲜红外套的开门人,尝到牛肉,还见识了玛特的小弟一口气吃下四大份牛肉。

最后,玛特还是没去那家做活。她妈妈不满意那地方,而且第二天他爸爸听说那宅子闹鬼。爸爸说:“要是咱们有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她去那做工。”“不是我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我觉得那是一派胡言。我是怕孩子被这些个什么的吓着,或者在那个脏兮兮空荡荡的旧厨房染上感冒。”

于是玛特一直在家带两个妹妹,直到镇上卖帽子的商人需要女佣。那时候玛特长得脸色红润身体壮实,会说除了“是臭皮匠的,太太”之外的话。商人家对她唯一的抱怨是她变得粗鲁了,工作的时候唱歌唱得太大声,店里的顾客都听得见。

女孩们在“小地方”做完一年的活,她们的母亲说该是“往上走”的时候了。这时候,妈妈们会去找牧师的女儿问情况,比如有没有哪家乡村别墅里缺厨房里干杂活的或是女佣。要是暂时没招人的消息,牧师的女儿会把两三个姑娘的信息搜集好,在《早晨邮报》或是《教堂时报》上刊登。还有的姑娘通过已经在大宅子干活的姐妹和朋友找到新活。

找到工作后,女孩会第一次独自坐火车去主人家。她黄色的行李箱用粗绳捆好,还带着一捧花和牛皮纸包的剩菜。

行李箱被托运到火车站。母亲陪着女儿走三英里到车站。在冬日的早晨,母女在天亮前离开雀起乡。女孩穿着最好的衣裳,母亲抱着尚在襁褓里的小婴儿。邻居们在花园门口和她们告别,祝愿着:“旅途愉快!”“工作一切顺利!”或者“做个好姑娘,听主人的话!”“等你还没回过神来就能放假回家了。到时候你就是洋气地从伦敦来了!”母女两人高高兴兴地走出村子,不断地回头挥手。

劳拉有一次见到一对母女出发。母亲裹了一条大披肩,小婴儿从襁褓里探出脸。女孩穿着蓝色的府绸罩衫,那是在镇上的二手店买的。这件衣服三年前还是非常时兴的,可这女孩现在穿就过时了。劳拉的妈妈预见到女孩迟早要被人笑衣着土气,摇了摇头说:“他们就不能买好点的深蓝哔叽布料吗?”但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还是很喜欢自己的衣服。

母女俩高兴地出发,还有点儿得意。但几个钟头后,劳拉见到独自归来的母亲。她一只旧靴子的鞋底脱落,婴儿又沉甸甸地挂在肩头,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被问起女儿路上顺利与否,母亲只点头,却心情沉重地说不出话来。毕竟,她是个把女儿送上未卜前途的母亲,受尽了怀疑和恐惧的折磨。

人们只能猜测着这些背井离乡的姑娘,该怎样在陌生的环境和一群陌生人开始新生活。回想着她稚气的漠无表情的圆脸,知道她在接下的几天里要学习新的活计。或许那些可以读懂姑娘心思的人,会为她们默默奉献的精神感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