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烛镇绿里

劳拉在烛镇认识的一个朋友影响了她的生活。

劳拉妈妈的一位老友蕾恩小姐在烛镇绿里做邮局长。有一年蕾恩小姐听说劳拉住得离自己很近,就邀请劳拉和表姐弟们去喝茶。只有茉莉愿意和劳拉一起去,其他的孩子不愿走很长的路,而且雷恩小姐刻板老套,烛镇绿里没啥好玩的。最后劳拉、埃德蒙和茉莉赴约。

那时烛镇绿里是个独立的村庄,后来并入了烛镇。一排排小房子延伸到村外,繁茂的橡树下摆着白色的座椅,水井上盖着井盖,教堂的尖顶在树叶中隐约可见。

蕾恩小姐的白房子一边是邮局,一边是铁铺。草地上有个铁盘用来放马车轮。蕾恩小姐是邮局和铁铺的主人,是生意的主心骨。她穿着丝绸的衣服,颜色比她的同龄人艳丽。

劳拉和埃德蒙期待见到传说中的电报机。他们听过父母说电报机有个钟盘,上面刻着字母,一摇手柄,就能拼出单词,传到邮局。工作人员记下电报内容,放进信封,寄到收件人家里。

“这样他们就知道谁死了”埃德蒙说。

“那也要在付完电报费后”,爸爸不满地说,发封电报费用不菲。村民要付了钱才能发出电报。如果家里有噩耗,拮据的村民就像酒馆老板借钱发电报。此后只要有谁家的父亲、母亲、姐姐或者阿姨“不省人事”或者“今早安静地去了”,他就不胜其烦。于是他给邮局总长写了封投诉信,总部派来了人来丈量雀起乡到邮局的距离。结果两地的距离在三英里的免费距离之内。劳拉告诉蕾恩小姐这个故事,蕾恩小姐说:“村民们付了不少钱呢!这可是人家辛辛苦苦工作一天半的工钱呢。”虽然别人都说蕾恩小姐为人苛刻,但是劳拉觉得她是个善良的人。

劳拉喜欢蕾恩小姐的相貌。蕾恩小姐约五十岁,黑眼锐利,长鼻子,黑发盘起,穿着丝绸长裙。

电报机在客厅窗子的桌上。邮局有个营业窗口,但是电报机藏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电报机不用的时候,黄铜做的字母被罩在一块天鹅绒布下。蕾恩小姐掀开罩子让孩子们凑近看,还让劳拉拼出自己的名字。当然电报机没有接通电源,否则总部的工作人员会摸不清头脑的。

埃德蒙更喜欢铁铺,茉莉更喜欢在花园里和女仆齐娜摘蔬菜。劳拉享受这一切,她喜欢蕾恩小姐。蕾恩小姐向劳拉展示了房子的每个房间,从阁楼到地窖。蕾恩小姐的父母、祖父母都曾住在这里,继承这栋房子是蕾恩小姐的骄傲。别人也许会丢弃旧家具换上乳白色的矮凳和日本扇子,但是她喜欢橡木家具和黄铜把手。祖父留下的老钟自滑铁卢战役后还走着。厚重的橡木桌在厨房里岿然不动。听说这张桌子是木匠在厨房里做的,可是桌子太大了根本移不走。卧室里放着四柱床,窗帘是蓝白相间的格子纹。客厅里摆着祖母用来纺线的纺轮,梳妆架上摆着锡合金的碟子。烟囱旁放着火绒盒和用来温热啤酒的容器。笔录上摆着黄铜烛台,墙上挂着一对暖被炉。用来吸干墨水的沙盒、木碗、黄铜酒桶都用不上了,但是都摆在原处。

老钟总是调快半小时。屋里的人六点起床,七点吃早餐,十二点吃午餐。送信和发电报的时间依照办公室的格林威治时间。

蕾恩小姐既先锋又保守。她喜欢保留传统,在某些方面又很超前。她读很多时事新闻,比如《泰晤士报》。她了解科学发展动态,或许她是绿里唯一知道达尔文的人。她还对生意很有兴趣,持有铁路和运河公司的股票。她喜欢劳拉读报给她听。

如果蕾恩小姐晚生十多年必定大有作为,她审时度势,反应灵敏。那时候给女人提供的职位不多,对一位生在小村庄的女性而言,她应该满足于邮局的工作。父亲去世后,她接管了产业,在当时看来不可思议。正常情况下,女儿会卖掉产业,在乡村过上贵妇的生活。蕾恩小姐在单据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继承父业。

“为什么我不能接管父亲的生意呢?我管账、写信很多年,还有铁匠工头帮我的忙。他去世前十个月都没管过铁铺的生意,都是我一手打理的。”

她的邻居们可以说出很多条女人不能做生意的理由,首当其冲的是从没听说一个女人做铁铺老板。女人能继承布店、杂货店甚至酒馆的家业,但是铁铺是男人的生意。他们觉得蕾恩小姐太没有女人样了。蕾恩小姐自己不在乎有没有女人样,也不在乎邻居们怎么想,就凭这一点她和其他女人就不同。

蕾恩小姐最初同意暂时接管邮局,这项工作非常重要,但是没有人愿意承担。很快她喜欢上这项工作,为国家组织效力让她有些当地权威的感觉。她喜欢洞悉邻居的生活,来来往往的顾客不乏有趣的人。管理邮局让她有一种邀请客人却不用招待的快乐。

邮局柜台被擦得光亮,天平、邮票、汇票和表格摆放得整整齐齐。前门到花园有个宽敞的走道。隔开办公室和厨房的门划出了新旧两个世界的边界。后来,劳拉读了些历史,她享受观察时代变迁的过程。

那时候未婚的工人住在雇主家。吃饭的时候,蕾恩小姐在餐桌前,院子外面传来一阵打水洗手的声音。男人们把皮围裙卷起,轻手轻脚地坐到桌前。

铁匠的工头马修是个罗圈腿且眼神不好的小个子男人,棕黄的胡须,和印象中铁匠的形象相差甚远。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一个技艺娴熟的铁匠,在打马掌上很有一手。三个小铁匠都是害羞的年轻人,在屋里说话细声细气,在店里的时候三个人的声音全屋子都听得见。呼啸的火苗、铁砧的叮铛以及三人的说话声能掀翻屋顶。有时三个人编些小曲,比如“比尔,递给我那把小扳手”。马修不在铁铺的时候,三个人站到店门口休息,看着人来人往。有个铁匠对着一个姑娘喊:“哇哦!艾玛!”受到蕾恩小姐的警告。要是见过他在餐桌上的表现,不会有人相信这是他做得出来的。

橡木桌的一头,蕾恩小姐面前摆着一大盘肉。蕾恩小姐边上有个留给客人的座位经常空着。接着是马修的椅子,再接着是张空椅子,分开了铁匠工头和学徒。三个小铁匠坐在面对蕾恩小姐的位子上。女仆齐娜在墙边有张自己的小桌子。如果没有贵客,蕾恩小姐自由地和大家聊天。三个小铁匠几乎不出声,张嘴只为了吃东西。偶尔他们说些有趣的事情,开口是“太太”。“太太,您听说地主买了他家的黑马?”“太太,我听说威尔勒的干草棚着了火。他们说是睡在里面的流浪汉放的火。”多数时候,桌子一头只发出餐具碰撞的声音,或者一个铁匠突然推了一下旁边的人。铁匠们用特殊的杯子和茶碟,大而厚。他们用牛角喝啤酒,而不是杯子。桌上有些精致的小物件是从来不让他们碰的,他们也就装作不在意。三个人满意地吃完饭,一个人说:“太太,我们先出去了。”齐娜端出茶盘,马修留下来喝茶。蕾恩小姐说茶点时间是她们家的独创。她父亲在的时候,她们家单独有喝茶的时间,工人们在下午三点也有自己的茶点时间,通常可以吃到面包和奶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