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萨巴尔马提司令的指挥棒(第4/6页)

我躲在浴室里,把收集齐全的一句话——这是我首次尝试对历史重新进行安排——贴在一张白纸上。我像条蛇一样,将这张纸藏在口袋里,就像将毒液藏在毒囊里一样。我精心策划好晚上找“眼睛片儿”和“头发油”一起玩儿,我们一起玩“摸黑杀手”……轮到我当杀手的当儿,我溜进萨巴尔马提司令的衣柜,把我那张带有毁灭性内容的字条塞进了他挂在里面的一件制服的内袋里。这时候(这一点我没有必要加以掩盖)我感到了蛇击中目标、毒牙咬在受害者脚后跟上时所感到的痛快心情……

(我的字条上写的是) COMMANDER SABARMATI (萨巴尔马提司令 WHY DOES YOUR WIFE GO TO COLABA 你的妻子星期天上午 CAUSEWAY ON SUNDAY MORNING? 干吗去科拉巴大道呀?)

不,现在对这件事我再也不觉得自豪了,但是,别忘记我复仇的妖魔有两个脑袋。通过揭露丽拉·萨巴尔马提的不贞行为,我希望也能给我母亲一个警告。一箭双雕,有两个女人该受惩罚,在我毒蛇样舌头旁的毒牙上一边刺着一个。这样说是符合实情的:那就是人们称之为“萨巴尔马提事件”的真正源头是在城市北部一个肮脏的咖啡馆里,在那里一个藏在汽车后备厢里的孩子,亲眼目睹了两个人的手兜圈子跳舞的场面。

我不动声色,我在灌木丛的掩护下发动攻击。是什么驱使我这样做的呢?是先锋咖啡馆里的手,是自称打错的电话;是在阳台上偷偷塞到我手里、然后又在床单底下暗中传出去的字条;是我母亲的伪善和皮雅那无法安慰的悲伤:“嘿!哎—嘿!哎—嘿—嘿!”……我喷出的毒液药性比较慢,但三个星期过后,效果显出来了。

事后才听说,萨巴尔马提司令在收到我的匿名字条以后,便雇请了孟买最有名的私家侦探——杰出的多姆·明托进行侦查(明托这时年纪老了,走路有些瘸,他的收费也降低了)。在收到明托的报告之后,他开始行动了。

那个星期天上午,六个小孩并排坐在市幼童军俱乐部里,看着《会说话的驴子弗兰西斯和闹鬼的房子》。你瞧,我身在电影院里,犯罪的现场离我远得很。我就像月神欣一样,在远处遥控潮汐的涨落……这边银幕上的驴子在说话,那边萨巴尔马提司令来到了海军军火库里。他登记带出一把精良的长筒手枪,还有好几发子弹。他左手拿着一张字条,上面有私家侦探用清楚的笔迹写出的地址,右手握着没有皮套的手枪。司令坐出租车来到了科拉巴大道。他付了车钱,提着手枪沿着卖衬衫的小摊子和玩具店走进一条狭窄的小路,在一个水泥院子后面离小路有段距离的地方有座公寓楼,他爬上楼梯。他按响了18C那套房子的门铃,在18B住了个私人教授拉丁语的英印混血的教师,他听到了按铃声。萨巴尔马提司令的妻子丽拉一开门,他便近距离朝她肚子上开了两枪。她仰面倒了下去,他大步迈过她身边,发现霍米·卡特拉克先生正从马桶上站起身,他屁股还没有擦,正忙不迭地往上提裤子。维诺·萨巴尔马提司令一枪打在他生殖器上,一枪打在他心脏上,一枪打穿了他的右眼。枪并没有装消音器,但是等枪打完以后,在公寓里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卡特拉克先生在中弹后又坐到了马桶上,脸上像是在微笑。

萨巴尔马提司令走出公寓楼,手上的枪还在冒烟(吓得要死的拉丁语教师从门缝里看见了),他沿着科拉巴大道往前走,直到看见了站在交通指挥台上的交通警才停下脚步。萨巴尔马提司令告诉警察说:“我刚才用这把手枪杀死了我的妻子和她的情人,我向你投案自首……”但他的手枪伸在交通警鼻子底下比画,吓得警察扔下手中的指挥棒转身就跑。交通立刻一片混乱,岗上就剩下了萨巴尔马提司令一个人,他只好用还在冒烟的手枪当作指挥棒,指挥起汽车来。十分钟过后,由十二名警察组成的小分队赶来,他们看到的就是萨巴尔马提司令正在指挥交通,大家奋勇地扑上前去,按住了他的手和脚,还有人把他手上那根非同寻常的指挥棒夺了过去。方才十分钟里,他就用这玩意儿熟练地指挥交通。

有份报纸在谈到“萨巴尔马提事件”时是这样写的:“这是个剧场,在其中印度将会发现它自己过去的历史、当前的现状以及将来可能走的道路……”但萨巴尔马提司令只不过是个傀儡,在后面牵线的是我,整个国家演出了我的剧本——不过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我没有想到他会……我只是想要……一件丑闻,是的,吓一吓人,给所有不忠实的妻子和母亲一个教训,但并不是要那样,绝不,不!

想不到自己的行动竟然带来了这样的结果,这真使我吓呆了,我乘着城里乱成一团的传心波四处遨游……在帕西总医院,一名大夫说道:“萨巴尔马提太太没有生命危险,但她今后饮食必须极其小心。”……但霍米·卡特拉克死了……雇请哪个律师来为被告辩护?——谁在说“我免费为他辩护,分文不取”?——这个曾经在财产冻结案中获胜的律师现在成为司令的辩护人。松尼·易卜拉欣说:“我父亲能使他不吃官司,别人就难说。”

萨巴尔马提司令成了印度法律史上最受人爱戴的杀人犯。做丈夫的欢呼他惩罚了不忠的妻子,贞洁的女人觉得这说明自己对丈夫忠贞不贰是完全值得的。在丽拉自己儿子的脑海中,我发现了如下的想法:“我们早知道她就是那样的人,我们早知道当海军的决计咽不下这口气。”司令的彩色漫画作为“本周人物”出现在《印度画报周刊》上,一位专栏作者在为漫画配的解说词上写道:“在‘萨巴尔马提案件’中,罗摩衍那的高贵精神与孟买有声电影的廉价传奇结合在一起。但就其主角来说,大家都一致认为他为人堂堂正正,无可否认的是,他获得了大家的喜爱。”

我对母亲和霍米·卡特拉克的报复行动引起了一场全国性的危机……因为海军条例规定,凡是在普通监狱里服过刑的人绝不可能成为海军元帅。因此,海军将军、市里的政客,当然还有伊斯梅尔·易卜拉欣都提出要求说:“必须让萨巴尔马提司令待在海军监狱里。在未能证明他有罪之前,他是无辜的。只要有可能,绝不能毁了他的事业。”当局也表示:“同意。”萨巴尔马提司令安安稳稳地待在海军的拘留所里,发现他的名声给他带来了几乎招架不住的东西——就在他候审的当儿,表示支持的电报雪片般飞来,他的号子里摆满了鲜花,尽管他提出要像苦修者那样每天只以米饭和水充饥,但慰问的人给他送来饭盒子,里面装满了开心果、焖肉饭和其他一些丰盛的食物。没有让这个案子在刑事法庭排队等候,而是提前进行审理……检察长指控说:“以一等谋杀罪提出控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