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战场

越过山岭,下方是一片视野开阔的平原。我用小型双筒望远镜观测前方,看到在北国冬季独有的铅色天空下,西侧是刚才走过的陡坡,东侧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微微向另一边倾斜。草原前方有个直径十公里左右的大湖。仿佛大张着嘴的湖面泛着钝色的光。

南北两侧都是繁茂的针叶林,一片深绿色包围着盆地状的原野。杂草及膝,虽然已经枯黄,却依然顽强地生长着。太阳时不时被云层遮住,凄厉的寒风间或吹来,芒草随之猛烈摇摆。是这里,就是这里没错!

几十个身穿迷彩服的男人出现在望远镜的视野里。

我扔掉身上的装备和望远镜,不顾脚上纠缠的枯草,全速跑了过去。我的劲头很足,轻轻松松就跑到了五百米。很快就能凭肉眼看到那群集合在一块拔了草的圆形场地里的男人了。

三十个身强力壮、穿着战用迷彩服的男人,十五人为一组分成两组,站成里外两个圈的阵势。他们压低上半身,摆好架势,互相瞪着。外面一圈男人身上的迷彩服是橄榄色的,里面一圈则是黄褐色,图案也不相同。这群人的年龄各不相同,从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到五十岁左右的壮实中年人,多大的都有。但一眼就能看出,所有人都有结实的肌肉和灵敏的反射神经。咬肌异常发达,外貌剽悍利落,眼神里还透是癫狂,他们是一群野兽。

“喂,你来得太晚了。身为队长还迟到,算什么意思?”

我明白,所有人都用指责的眼神看着我。我抬起右手向队友们打招呼,然后对着敌人龇牙,发出威慑的吼声。

我向他们跑去,加入到队友们围出来的外面的那个圆阵中。外圈的队友和内圈的敌人都弯着腰,瞪着眼,两个圈以相反的方向缓缓转动着,同时一言不发地渐渐逼近。大家像相扑选手那样两脚用力踏地,气氛越来越热烈。

山中的寒风极为凛冽,吹到皮肤上像针刺般的疼。男人们的眼里闪着凶光,充满了杀气,只要对方有机可乘,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其中有几个已经开始滴口水了。圆圈转动的速度渐渐加快,眼看着两个圈之间的距离已不到两米了,即将正面接触。阵阵寒风呼啸而过,当中夹杂着战士们粗野的呼吸声。

男人们的脚步渐渐加快,从快走变为慢跑,又从慢跑变为全速飞奔。敌方队长一边跑一边将手放在嘴边,发出一阵短促的吼叫。我们这队的所有人一起出声回应。叫喊声水平穿过平原,在山谷中回荡。空气似乎都被这高涨的气氛点燃了,已经没人能制止这一切了。

风呜呜地吼着,我们队里个子最小的男人率先揭开了战斗的序幕。他那矮壮的身体里肾上腺素上涌,利用腰部力量蹿了出去,一口咬住对方一个大块头男人的喉咙。

被突袭的敌方大块头男人仰头向后倒下去,发出哀鸣在草丛中翻滚。他努力挣扎,痛苦之中握紧拳头对着紧紧咬住他不放的对手的脑袋一阵乱打。被打的小个子男人抱着头向后翻滚着退去。一声哨声劈开寒气,小个子男人抱着流血的脑袋咆哮着。

“黄牌!”

裁判员叫了起来。

攻击时用手是犯规的,脚踢也不行,用头冲撞也被禁止,能使用的只有牙齿。这是规则手册上严格规定的。防守方如果忍受不住被咬住的痛苦,发出三声哀鸣,或拍打攻击方的身体三次,就算失一分。另外,虽然手册上没有写明,但在比赛开始前磨牙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礼节。

如果某一方的队长被咬至放弃的话,比赛就结束了。所以在队长遇到困境时,其他队员会立刻过去防守。

战斗再度开始,所有人都参与到其中,展开了乱斗。一个人被脚下的杂草绊住倒在地上,敌方的三个人接连咬了上去。其他的战士也一拥而上,用身体相互冲撞,毫不留情地咬来咬去。两队人马彼此撞击,有咬住对方喉咙的,也有咬住大腿、侧腹的。三十个人混战成一团,张开嘴狠狠咬住敌人身体的各个部位。

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最先遭到攻击,甚至有人的头皮都被咬了。头皮被咬后出血很厉害,痛感也很强烈。隔着衣服咬下去的地方感觉要好一些。怒气、哀鸣和欢呼声飘荡在这片原野上。每当有人被咬,发出哀鸣,周围的气氛就变得越发兴奋。

在这场混战中,我撞上了一个像疯狗一样紧紧咬住人不放的战士。他看起来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身材壮硕犹如相扑选手。肉质看起来很柔软,充满了霜降神户牛肉的魅力,令人忍不住想加糖、淋上酱油,再放到打散的鸡蛋里浸满蛋液后咬一口。我先对着他的腿肚子来了一口。对方发出一声哀鸣,但脸色并没有改变。接着我又隔着衣服咬了他的两条胳膊。比起浑身肌肉的男人来说,这种肥溜溜、皮下脂肪丰富的男人被咬了也不怎么会感觉到痛楚,所以要让他投降反而更不容易。而且此人正以一贯的防守方式缩着下巴,双手分别护住喉咙和侧腹,我很难找到机会对其关键部位发起攻击。

防守敌方队长的两个年轻男人强行挤了过来。右边的是个圆脸的胖子,一直站在我面前堵住去路。这人的眼睛有点斗鸡,脸上都是痘痘,看起来像是那种热爱电脑、缺乏运动的宅男。这种人吃太多汉堡包和方便面,没多少体力,收拾起来应该很快。痘痘男的嘴巴宽得几乎咧到脸的两侧,他将嘴抿成一字凑了起来,就像一只饥饿的野猫懒洋洋地贴近人类。我用手护住喉咙,朝他扑过去,想要咬住他的鼻子。

当我的脸贴近他时,听到从他嘴里传出一种低沉的金属声。痘痘男突然张开嘴,只见他的嘴里没有牙齿,却有一台金属迷你粉碎机,正发出刺耳的转动声。还不是办公室里用的那种用来粉碎机密文件、入口狭长的机器,而是处理废旧金属、能把汽车压扁的高马力粉碎机的缩微版本。这家伙把自己的牙齿全部拔光,拼了个高速转动的机器嵌入口腔。这个装置的回转轮上装着尖锐的突起物,能将捕捉到的猎物直接咬碎送入喉咙。痘痘男的眼睛眯了起来,将我的双臂倒剪,抓住我的右手,强行要把我的手指掰开送入他的嘴里。

“喂,等一下,你这种装置是超级犯规啊。”

痘痘男背后还站了一个防守队员,巧妙地挡住了裁判员的视线。痘痘男得意扬扬地张大嘴,将我的拳头按了进去,已经快擦到粉碎机的入口了。我想挣脱开,但痘痘男的腕力意外地大,牢牢地按住我的手。我的头上冒出冷汗,马达声在耳边无情地响着。就在粉碎机快要碰到手指的瞬间,我从腰间拔出野营刀,将它插到了这家伙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