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2/4页)

“啊,真让人高兴,”她说着伸出一只手来。我全身上下都穿着崭新的海员服装。走路的时候,我都感觉出身上的内衣、袜子、新鞋、紧身上衣和裤子,更别提那顶白帽子和领子上绣的铁锚了。“你没告诉我你已入伍,真让人感到意外!”

“从镜子里看到自己时,我也感到惊奇。”我说。

不过,当时我真正在考虑的是,我要不要吻她。我突然想起在那炎热的集市上,她的嘴唇那充满激情的滋味。此时,我的脸上火辣辣的。最后,我决定最好还是把我的想法告诉她,于是我对她说,“我决定不了吻你是不是合适。”

“请吧,别多问了,”她笑了起来,意思是说我应该吻她。我把嘴唇贴在她的脸蛋上,跟她那次吻我时完全一样。我仿佛像触电似的立刻涨红了脸。她的脸也变得通红。她很高兴我吻了她。

她是不是像看上去那么纯朴而别无用心?啊,我也如此。

我们坐下来叙谈。他想知道我的情况。“你在做些什么?”她问道。在你不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富家小姐的朋友,也不驯鹰、不赌博时,在做些什么,这是她的意思。

“我有一阵子很为难,拿不定主意自己该做什么。不过现在我认为我注定该当个教师。我想弄到一块自己的地方,成家立业。我对四处闯荡已经腻烦了。”

“哦,你喜欢孩子吗?你会成为一个好父亲的。”

我心里想,她能这么说真是太好了。突然间,我想要把我的一切都献给她。我的脑海中开始升起一座雄伟的大厦,它金碧辉煌,结构复杂。不管她现在过的什么生活,也许她都会为我放弃。要是她又有了一个男人,也许她会离开他。也许他会死于车祸,也许他会回到妻子儿女的身边。你自己心里大概也明白,这种白日梦是个什么滋味。慈悲为怀的神啊,求您千万别拿这跟我作对!我的心已在经受煎熬,我不能正眼看她,她使我心慌意乱。

她穿着一双结带的丝绒便鞋,乌黑的头发盘成三团,身穿一条橘红的裙子。她的眼神充满温柔,含情脉脉。我心里想,她要是没有情人,怎能有这般水灵精神,为此我感到惶惶不安。

我应该怀有希望!——我指的是做父亲的事。她到底在做点什么呢?哎,这还真不太容易搞清楚。她讲到许多我不熟悉的事。女子学院,音乐生涯,舞台生活,绘画艺术。从女子学院讲到书,从音乐讲到钢琴等,从剧院讲到签名照片,还讲到一九一〇年左右生产的机脚细长的铸铁缝纫机,我把这看成跟戏装道具有关。墙上挂着她的画:花朵、橘子、床架、浴中裸女等等。她讲起要去电台,还提到劳军联合组织和军人戏剧俱乐部。我使劲想听个明白。

“你喜欢我的房子吗?”

其实这不是一幢房子,而是一室一厅,是既高又长的老式房间,四周饰有乐器和梨构成的古老的装饰线。房里有花草、钢琴、一张有装饰图案的大床、热带鱼、一只猫和一只狗。那狗气喘吁吁——它已经上了年纪。那猫老在她脚下转,还抓她的脚踝。我用报纸抽打它,可她不喜欢我这样。它还坐在她的肩膀上,她说,“亲一下,珍格儿,亲亲,亲亲,”它便舔她的脸。

路对面是几家服装厂。衣料碎片在护窗铁网上飘舞着。吼声隆隆的飞机划破了从英国到加利福尼亚碧蓝的晴空。她打开我带去的酒招待我。我喝了后,头上的旧伤口感到一阵阵抽动。接着我浑身发热,欲火上升。可是我想,必须考虑到她的自尊心。在奎尔纳瓦卡时,我想甩掉她。她凭什么相信现在我迷恋上她了呢?而且也许我根本不应该迷上她。要是她是个克雷西达[7]型的女人,就像艾洪说的塞西·弗莱克斯纳那样,那该怎么办呢?

“你好心借给我的钱,我一直都想还给你。”她说。

“不,别提了,我不是为这来的。”

“不过,也许你现在需要它。”

“哪里的话,我连上个月的饷金都没碰过呢。”

“我爸从牙买加给我寄来了一些生活补贴。他人在那儿。当然,我不能靠这生活。近来我干得不太好。”这不是在诉苦,听起来好像她不久便可干得好一些。“是奥立弗害了我。我信赖他。我以为我爱上了他。你爱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姑娘吗?”

“是的,”我说。我为自己没有说谎感到高兴,我本可说谎的。

“她一定恨死我了。”

“她嫁给一个在太平洋作战的空军上尉了。”

“对不起。”

“哦,不,没什么。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过后我总觉得全是我的错。可当时你是唯一能帮助我的人。我决没有想到——”

“我很高兴能帮你的忙。就那方面来说,其实我早就摆脱掉了。”

“你这样说真是太好了。可是你知道——既然这事已经结束了,我想我说了你也不会介意——当时我觉得我们处境相同。人人都说她如何——”

“丢下我去打猎,我知道。”我希望她别提起塔拉维勒。

“你跟我一样,不知不觉就惹上了麻烦。也许你命该如此,像我一样。自作自受。我本是跟他去好莱坞的,只是顺路去了墨西哥。他打算使我成为电影明星,这不是很荒唐吗?”

“不,这并不荒唐。你会成为第一流的大明星。可是奥立弗明知自己会坐牢,他怎么能那样对待你呢?”

“他轻易就骗了我,因为那一阵子我爱上他了。”

她一说到“爱”这个字,这字就钻进了我的脑袋。

我心中的大厦越建越高,一直到了天顶。为了达到目的,与此同时我的心里也犯了十来条罪。猫从椅子旁纵身跳过时,抓到了我的手。我感到情欲沸腾,都快要使我鼻血涌流了。我一会儿觉得自己又大又胀,一会儿又觉得灵魂飘然而上,和出色的姐妹灵魂同声歌唱。

“比荒唐还要糟。”她有所指的说。

更糟?哦,她指的是她如何付出代价吗?她其实不必说这些。她竟认为有必要做这种解释,我感到很难过。多亏我是坐着的,要不我的两腿肯定撑不住我的身子。

“嗨,怎么啦?”她以她那亲切的声音问道。

我求她不要开玩笑了。我说,“我头扎绷带,在中国饭馆赌牌时,你怎么会想到我们的处境相同呢?”

“我相信你总还记得,那天在那养着只猴子什么的酒吧里,你我是怎样相互打量的吧?”

“那是只蜜熊。”

她双手十指交叉放在两腿之间,用膝盖夹住——这样子我很喜欢,但又希望她别这样做——她说,“谁也不该假装出自己总是百分之百的诚实。我只希望知道自己怎样能达到百分之七十,百分之六十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