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2/5页)

“我这是在说,”——他冲我和蔼地微微一笑,还亲切地挤了挤眼,然后打了个呵欠,享受着金色的阳光——“一个人是怎样跟心中的邪念斗争的,生活如何超过教养好的人的良知。良好的教养甚至使他们不知道想些什么。因为我们大家想的多少都差不多。你爱斯泰拉——这很好,不是吗?”

“爱她胜过爱任何人。”

“那好极了。这是我所谓的男子汉的回答。你的生日在什么时候?”

“一月份。”

“我发誓决不骗你,我也是一月份生的。我相信智商最高的人都生在一月,这跟气压有关——你可以在埃尔斯沃思·亨廷顿[10]的著作里找到。父母在春天器官最健康时做爱,所怀的胎儿是最优秀的。如果你想要孩子的话,就得算好在这个季节把你那位亲爱的肚子搞大。古人的智慧是对的,科学直到最近才发现它的道理。对于你的新娘,我要说的是即使是她,除了更聪明更漂亮之外,她跟我们其余这些人也没有什么两样。她绝对考虑过自己的两种未来:有你或者没有你。

我得操心,我得想好,我要嫁给一个大富豪;他会死去,我会哭叫,我将再嫁一个大阔佬。

不过这种念头只是产生在内心意识中,逍遥法外,无从查究。那又怎么样呢?随你怎么说,人生是变化无穷的。别说这,就连合法合理的事,也得通过这片蒙古似的只有阳光没有草木的大沙漠。有什么比工商业更让我们看重的东西吗?可是,当大英帝国的塞西尔·罗得斯[11]先生因为没法跟光芒四射的星星做生意而痛哭流涕时,这并不是颓废思想,而是超越妄自尊大者的一切最高成就而流露出的内心意识。”

他这样讲斯泰拉深深地伤了我的心。他到底有完没有,这可恶的混蛋,竟说她的内心意识中想到我死掉?我气得怒火填膺。“你先讲古人的智慧,”我生气地说,“接着又来挖苦爱情。”

“好,我是个狗娘养的!”他说着,从土耳其浴室的热蒸汽中站起身来,重新围了围身上的浴巾。“我并不想伤任何人的心。该死!要是我在这种为了消磨时间的闲聊中伤了你的心,那就请你原谅。我看得出你是真的,真正地在热恋中。愿上帝保佑你这种高尚的感情!你不久又要随船出海了,出航的危险和离开心上人的痛苦会激起自然的情感。不过小姑娘们唱的那支小调也是古老的智慧。这不是玩世不恭的借口,而是征服自然的傲意。人脑已经日益拓展到宇宙空间,它已囊括了整个宇宙。然而,与此同时,你也万万不能忽视还有那么多的阴谋暗算。

“听着,既然话已讲开,让我从我的业务中给你举几个例子,来说明一下人的灵魂的其他部分是怎样的吧。几年前,一位委托人的太太说她丢了一只贵重的手镯。她是一位绝对值得让人信任的女士,三个孩子的母亲,有个富有的丈夫,他给了她价值十万美元的产业,他自己只是保留了委托权。手镯丢失了?好吧,这只不过是保险公司的例行事务。他们进行了调查,然后告诉那位丈夫说,‘你夫人的手镯并没有丢失,她把它送给她那位穷困潦倒的情夫了。’哼,太气人了!‘我太太,有情夫?我那位受人尊敬的太太,我孩子的母亲,一直对我表示钟爱之情和忠贞不渝的妻子?我心爱的人,我多年的爱侣?’不管怎样,事实俱在,她已无法抵赖,她的确仰卧着张开双腿跟别人干过那种事情了。这个可怜的丈夫,他的心都碎了!这怎么可能!她竟对他保守了这么大的秘密,他的痛苦和震惊是可想而知的了。他埋头苦干,为了使生活有所保证,不仅是从星期四到星期六,而且可以更长些,可是生活竟如此可悲,遭到了惨痛的失败。如果有什么事值得伤心流泪,这就是。可是,他还是不肯相信保险公司调查员的话,于是来找我,我代他雇了个私家侦探。结果他带回了同样的事实,而且还说她这位情夫是个无业游民,曾因拉皮条和销赃坐过牢。他们甚至给那位可怜的丈夫看了他的照片,以便他能说出他的模样。隆鼻、鬓发很长。你知道那种人。唉,那位可怜的丈夫简直快疯了。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在他住的这整个郊区,只有他一个人蒙在鼓里不知道这回事。人们常见他们一起在车里,在这周围到处都停过车。树林里、灌木丛中。那丈夫听了就像有幢倒塌的房子压住了他。‘你们当中见过这幢房子最初盛况的还有谁?你看它现在怎么样?’”

哦,这可怜的家伙,我的心都为他碎了。

“人们开始劝他,‘把她撵出去,老兄!别他妈的当傻瓜。那家伙一直在夯你老婆,可她的这个野汉子还得由你出钱来养着。’于是他再也没法忍受下去了,把她痛骂了一顿。嗨,她居然矢口否认一切,一点也不承认。他亮了底牌,说了名字、日期、地点,这一来,她无话可说了。全是真的。然后她说,‘我不离开这座房子和孩子们,这些全是我的。’他又来见我,要我帮他出主意。法律全都站在他一边,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把她撵到大街上去。可是他愿意吗?不!”

这就像何西阿那个淫荡的妻子一样,我想起了那句话:“你当多日为我独居。”[12]

“我还有别的事要告诉你呢。她也爱她的丈夫,这笔账就是这么搞不清。她决定断绝跟那个拉皮条的情夫来往。打那以后,邻居看到她和丈夫在电影院里,手拉着手,相互亲吻,就像一对青年情侣。”

有了这样的结局,我很高兴,他们互相原谅了。他们和好如初,我的心高兴得怦怦直跳。

我说,“你也得同情那妻子。”

“应该更加同情她。”明托奇恩说,“因为她不得不撒谎,过着双重生活。这样偷偷摸摸,是一种真正的精神负担。你幽会后回到屋里,上气不接下气,汗淋淋的,头昏眼花。啊,这儿是什么地方?另一个世界,另一种生活,另一个你自己。你也非常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完全像一个配了这个处方又配那个处方的药剂师。需要分量准确地配给阿托品或砒霜。只有这样才行。这样才行!”明托奇恩以他那特有的激动心情说着。他无法就此打住。“你回到家里。‘嘿!丈夫或者妻子,’‘今天工作怎么样?’‘跟往常一样。’‘我看你换了床单。’‘我还去缴了保险费。’‘很好。’这你就成了另一个人了。一小时前你说的话哪儿去了?全不见了!中枢在哪儿?哦,我亲爱的朋友,中枢远在蒙古倾听着。你是说双重生活吗?它是秘中之秘,神秘莫测,上面贴有一个无穷的标签。因此谁知道它的穷尽呢?真诚的时刻又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