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来了大兵(第3/4页)

哈特说:“那你为什么不去呢?”

爱德华恼怒地说:“总得给我点时间吧!我总得等一等看一看再作决定吧!”

埃多斯说:“那些追求你的娘们儿怎样啦?她们是追上你了呢,还是把你晾在一边了?”

爱德华说:“喂,听着,我可不想跟你过不去。你还是饶了我,把嘴闭上吧!”

爱德华带美国朋友上家里来时总是装作不认识我们。他和那些美国人走在一起时,老学他们的样子把手臂晃来晃去,看上去活像只大猩猩,特别滑稽。

哈特说:“他把挣来的钱都花在了朗姆酒、姜汁酒上,去讨好那些美国人。”

我猜,我们都多少有点妒忌他。

哈特开始放话说:“找份和美国人一起工作的差事并不难。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管着罢了,就是这样。我喜欢自己当头头。”

爱德华已经很少和我们混了。

一天他拉长着脸找到我们,说:“哈特,我好像得结婚了。”

他说这话时操着特立尼达口音。

哈特看上去有点犯愁。他说:“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非得结婚不可?”

“她怀孕了。”

“这叫什么话。要是个个都因为女人怀孕了就结婚,那不是乱套了吗?你是想和特立尼达人不同,但这又能怎么样呢?这样你就会成为美国人啦?”

爱德华把他那条美国式的紧身裤往上拉了一下,又像美国演员一样做了个鬼脸。他说:“你是个很有办法的人,不是吗?那姑娘与众不同。当然我以前也谈过一两次恋爱,可这个妮子不一般。”

哈特说:“她靠得住吗?”

爱德华说:“靠得住。”

哈特说:“爱德华,你是个大人了。要不要和这个姑娘结婚,你应该自己拿主意。你为什么要过来让我逼着你和她结婚呢?你是个大人。你不一定非得征得我的同意后再做这做那嘛。”

爱德华离开后,哈特说:“每次爱德华到我面前说谎时,他都像个小孩子。他瞒不了我。他要是和这个姑娘结婚——虽然我没见过她,也觉得这小子会后悔的。”

爱德华的妻子是个高个子白皮肤的女人,身材很瘦,面色很苍白,总像有病似的。她每走一步似乎都很吃力。爱德华把她护得特别严,从不把她介绍给我们。

街上的女人们说三道四起来嘴巴可真够快的。

摩根太太说:“那女人生来就是个惹祸的。我真为爱德华感到难过。他这是给自己找麻烦。”

巴库太太说:“她算是现代女子,光想让丈夫白天工作,回到家还要做饭、洗衣服和打扫房间,她们自己只知道涂脂抹粉,扭着屁股招摇过市。”

哈特说:“她哪儿怀孕了?我怎么看不出来?”

爱德华已经彻底从我们这个圈子里脱离出去了。

哈特说:“都是她害的。”

一天哈特冲着马路对面的爱德华说:“喂,过来一下。”

爱德华沉着个脸,用特立尼达腔问道:“什么事情?”

哈特笑了一下说:“那孩子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出世?”

爱德华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哈特说:“要是我对自己的外甥都不关心,岂不是要叫别人笑话我这个当舅舅的。”

爱德华说:“她不生孩子。”

埃多斯说:“这么说,是她编的谎喽?”

哈特说:“爱德华,你撒了谎。你起先说她怀孕了。其实她没有怀孕,你是知道这点的。她根本就没有对你说她怀孕了,这一点你也很清楚。你要是想和那个女人结婚就结好了,干吗要撒谎呢?”

爱德华看上去很伤心。“实话对你们说吧,我想她生不出孩子。”

当这个消息传到街上那些女人的耳朵里后,她们说的话和我母亲说的一样。

她说:“你们在哪里见过脸色潮红又苍白的人能生孩子的?”

尽管我们没有证据,尽管爱德华家里还有美国人的喧闹声,我们还是感到爱德华和妻子的关系有点儿不对劲。

有一个星期五,天快黑的时候,爱德华跑到我这儿说:“放下你读的那些愚蠢的东西,找个警察来。”

我说:“警察?我现在怎么去找警察?”

爱德华说:“你会骑车吗?”

我说:“会。”

爱德华说:“你有车灯吗?”

我说:“没有。”

爱德华说:“拿着这辆车,没灯就凑合着骑吧。你一定要找到警察。”

我说:“我找到警察后,对他说什么呢?”

爱德华说:“她又要自杀了。”

我还没骑到阿里亚皮塔街就碰上了警察,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其中一个还是警官。他说:“你想跑哪儿去,嗯?”

我说:“我就是来找你们的。”

另一个警察笑了起来。

那警官对他说:“他还挺机灵,我想法官听了这话也会喜欢的。挺新鲜,我也爱听。”

我说:“快走吧,爱德华的老婆又要自杀了。”

那警官说:“哦,爱德华的老婆怎么总要自杀?”说完他大笑起来,接着又说:“这位爱德华夫人又要在哪儿自杀?”

我说:“就在离这儿不远的米格尔街上。”

那警察说:“你瞧他,真是挺聪明的。”

那警官说:“是挺聪明。想让我们把他搁这儿,去找那个又要自杀的人!谁会听这小家伙胡说八道!你的自行车执照呢?”

我说:“我说的是真话。我陪你们一起去,把那座房子指给你们看。”

爱德华正在等我们。他说:“怎么这么长时间就只找来两个警察。”

那两个警察随爱德华进了屋,人行道上聚集了一小堆人。

巴库太太说:“我早就料到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个结局的。”

摩根太太说:“生活真有意思,要是我也像她一样不能怀孕就好了。哪有女人生不了孩子就要自杀的道理。”

埃多斯说:“你怎么就知道她是因为这个原因要自杀的呢?”

摩根太太抖了抖肥厚的肩膀。“那还会为了什么?”

从那时起,我开始同情爱德华了,因为街上的那些男人和女人都不给他个澄清事实的机会。不论爱德华在家里为美国人举办多少大型的聚会,只要埃多斯喊上两句,他的情绪便会受到影响——“伙计,你为什么不把你老婆带到美国去?你知道,美国医生可神了,什么病都能治好。”要是巴库太太建议她去阿里亚皮塔街头上的加勒比医院验验血,爱德华的情绪也会受到影响。

爱德华家里的聚会越来越野,也越来越奢侈了。哈特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爱德华这样只会害了自己。”

聚会当然没有使爱德华的妻子高兴起来。她看上去还是很虚弱,脾气还是那么不好。现在我们有时能听见爱德华扯大嗓门和她吵架的声音。这可不是我们街上常见的那种两口子间的争吵。爱德华的口气听起来很凶,但实际上都在竭力取悦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