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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里尼探询着看了一眼麦克尼尔,后者点头道:“打电话给护理部,乔治。告诉他们,实习护士现在可以下来了。然后告诉皮尔逊医生我们准备好了。”

“好的,医生。”里尼依麦克尼尔所言去办了。麦克尼尔,虽然他的工资比看门人的高不了多少,但他多少还是有些威信的。而且这种日子已经快到头了,此后他们工资水平的差距会越拉越大。4年的住院医师培训,还剩半年就要完成了,之后麦克尼尔就会正式成为病理科主治医师。谢天谢地,病理科医师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阶段,他可以考虑那些年薪两万美元的工作了。到时候不管是追求潘菲尔德护士还是其他什么人,钱都不是问题了。

一想到这些,罗杰·麦克尼尔内心就偷偷地乐了,但他脸上倒是半分也没有显露出来。大家跟麦克尼尔打交道的时候,常常以为他性格阴郁,这倒是没错。然而要是认为他一点儿幽默感都没有,就大错特错了。很久之前他就发现,他确实是不太会跟男人打交道,但是女人们却很喜欢他。自从他发现后,就将这个优点发扬光大。在他还是实习生的时候就已经让他的同学们惊愕不已了。一天到晚阴沉沉地在公共休息室一角深思的麦克尼尔,陆陆续续和十多个护士发生了亲密关系,其中有些甚至是他们朝思暮想却苦追不到的女神。

解剖室的门猛然间被推开了,外科住院医师迈克·塞登斯像风一样冲了进来。他是临时轮岗到这里来的。塞登斯常常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一头红发总是竖在脑袋上,自带吹风机打理过的效果,永远也不会服帖。开朗的充满孩子气的脸上总是带着感染人的开怀笑容,好像永远都不知道悲伤为何物。塞登斯不像其他的外科住院医师,他迅速就对病理学上手了,对这一点麦克尼尔还是很欣赏的,但是这家伙实在是太爱表现了。

塞登斯看了一眼解剖台上的尸体,叫出声来:“哎呀,又有好多活做了!”

麦克尼尔指了指旁边的病历,塞登斯拿起来问道:“死因是什么?”然后他念道:“冠心病,是吗?”

麦克尼尔答道:“病历上是这么写的。”

“由你来做吗?”

住院医师摇头道:“皮尔逊在来的路上。”

塞登斯惊讶地抬头:“领导亲自动手?这个病例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什么特别的。”麦克尼尔把一份4页的解剖记录单夹到了文件夹里,“有几个卫校的护士会过来观摩,我猜他大概想给她们加深一下印象。”

“老大出场,”塞登斯咧嘴笑道,“这一出我一定要观摩一下。”

“那你就顺便也做些事。”麦克尼尔把文件夹递给他。“把这些表格填了,可以吗?”

“当然可以。”塞登斯接过文件夹开始对尸体状况进行记录,他一边写一边自言自语。“这个阑尾手术瘢痕还蛮漂亮的。左上臂有颗痣。”他把逝者的手臂放到一边。“不好意思啊,老人家。”他记下来。“轻度尸僵。”翻开眼睑,他写道:“瞳孔等圆等大,直径0.3厘米。”他撬开已经僵硬的下颌说:“让我们看看牙齿。”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解剖室的门又一次打开了,一个护士往里看了看说道:“早上好,麦克尼尔医生。”在她身后的是一群年轻的卫校学生。

麦克尼尔认出她是卫校的教员之一。“早上好,”他点头示意道,“你们都进来吧。”

学生们从门口陆续走进来,一共有6个人。这些学生一瞥到解剖台上的尸体都有些紧张。迈克·塞登斯咧嘴一笑:“赶紧啊,姑娘们,找个看得清的好位置啊,我们这里多得是。”

塞登斯眼珠子一转把面前的姑娘都扫了一遍,有几个新学生是他以前没见过的,包括那个黑头发的。他又看了她一眼想,这个一定没见过。虽然穿着一样的制服站在学生堆里,这个姑娘就是看上去有些特别。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踱到解剖室的一头,又踱回来,恰恰就停在他留意到的那个女孩子和其他姑娘之间。他给她一个灿烂的笑脸,轻声说道:“我不记得以前见过你。”

“我和其他女孩子一块来的。”她看着他,带着一点儿率真又显得有些好奇,然后调皮地加了一句:“再说了,我早就听说你们医生才不会在意我们这些卫校的一年级新生呢。”

他故作沉思状:“有道理,惯例是这样。但是有时候我们也会破例啦,当然,这得看是谁。”他毫不掩饰自己欣赏的眼神,接着说道:“顺便说一句,我是迈克·塞登斯。”

她说:“我是薇薇安·拉布顿。”她说完就笑了起来。突然看到带教老师投来不高兴的眼神,她立马止住笑。薇薇安觉得这个红头发的年轻医生的外貌着实不错,但是在这里开这种玩笑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有些不合时宜。毕竟,解剖台上的人已经去世了。在楼上带教老师就告诉她们,这个人不久前才刚过世,所以让她们停下手头的事情,把她们带下楼来观摩尸体解剖。一想到“尸体解剖”这个词,她就想到她来这儿会看到些什么。薇薇安好奇自己会有什么反应,其实现在就已经有点儿反胃了。她猜想作为一个护士,就必须习惯直面生死。但是此刻死亡对她来说,依然是陌生而恐惧的。

从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塞登斯碰了碰她的胳膊,低声说:“我们等会儿再聊,就等一会儿。”门猛地被拉开了,学生们都尊敬地让到一旁,乔·皮尔逊医生迈着大步走了进来。他嘟囔了一句简短的问候:“早上好。”他也没打算等他们回答就又迈步去了储物柜旁边,脱下白大褂,从架子上取下一件手术衣,一抖开,双手就顺势插入袖筒中。他再一扬手塞登斯就走到他的身后把手术衣后的带子系好。然后就好像排练好似的,两人移步到洗手池边,塞登斯拿出一筒滑石粉撒到皮尔逊的手上,又递过一双橡胶手套,老人家迅速套在手上。期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最后皮尔逊把嘴里的雪茄挪了挪,轻声嘟哝出了一个词 ——“谢谢”。

他旁若无人地走到解剖台前,从麦克尼尔手里接过文件夹开始看。到现在为止,皮尔逊对尸体连瞟都没有瞟一眼。塞登斯也跟着走过去,他偷眼看着这一切,心想,这感觉就像一个交响乐团在等待大师入场。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人鼓掌。

现在皮尔逊已经吃透了病史,他又对着塞登斯的笔记把尸体的外表检验核对了一遍。他放下文件夹,拿下他嘴里的雪茄,对着解剖台对面的护士们说:“我相信,这是你们第一次观摩尸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