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2/5页)

“非常肯定,我怀疑是我的洗碗机的问题,C医生[1]。”

因为这个称呼,科尔曼愣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来他问,“哦,为什么?”透过眼角的余光,他看到班尼斯特走了进来。现在,这两个实验室技术员都在听他们的对话。

餐饮部主管说:“我的热水加温系统一点儿都不管用。”

把设备都说成是“我的”,听着有点好笑,但是他忍住了,问道,“有人提出过这个问题吗?”

“我当然提过,C医生。”显然,斯特劳恩夫人对这个话题颇有怨气,她接着说:“我已经跟院长托马赛利先生提过很多次了。正是因为最近我和T先生提起这事,他才让皮尔逊医生对洗碗机再做一次实验室检查。”

“我明白了。”科尔曼转向约翰·亚历山大问道:“检查做了吗?”

“做了,医生。”

“你有什么发现吗?”

“水的温度不够高。”亚历山大看了看夹纸板上夹住的几份记录,“对每台洗碗机,在一天的不同时间,我检测了三次,温度在43.3摄氏度到54.4摄氏度之间波动。”

“你看?”斯特劳恩夫人表情夸张地抬首说道。

“哦,是的。”科尔曼点点头。“这太低了。”

“这还不是全部,医生。”约翰·亚历山大放下夹纸板,在工作台中取出一张玻片。“我发现在餐盘上恐怕有产气的粪大肠菌群,是在那些已经通过了洗碗机之后的餐盘上发现的。”

“让我看看。”科尔曼拿着玻片,走到显微镜前。当他调整目镜后,一眼就看到蠕虫一样的细菌,他直起身来。

斯特劳恩夫人问:“怎么了?这是什么意思?”

科尔曼想了想后说:“玻片上提示有产气杆菌,正常情况下,热水是能杀死它们的。不过看样子它们是通过了洗碗机然后留在了盘子上。”

“问题严重吗?”

他仔细想了想后答道:“问题可大可小。它可能是你说的人们胃肠道感染的原因。这本身倒并不是个大问题。但是,如果医院里面有个带菌者那就麻烦了。”

“带菌者?”

科尔曼继续解释说:“带菌者是指那些体内带有病原菌,但是没有表现出临床症状的人。带病菌者可能表面看上去是正常、健康的人。这种情况比一般人想象的要常见得多。”

“好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斯特劳恩夫人若有所思地说。

科尔曼转身问两名技术员:“我估计我们会定期对医院的餐饮部工作人员进行体检,对吧?”

班尼斯特回答,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哦,是的。对这方面皮尔逊医生很重视。”

“我们的工作做得及时吗?”

“这个,”技术员组长想了想,接着说,“我们可能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体检过了。”

“最近一次呢?”科尔曼就一个日常工作的常规问题随口问问。

“等一下,我去看看工作日志。”班尼斯特走到实验室的另一头。

戴维·科尔曼在心里掂量了一下一个个相关的因素。一方面,如果洗碗机有问题,现在看起来是如此,那就必须及时采取些措施,这一点没有什么问题。另一方面,既然按照班尼斯特的说法,对于接触食物的人员定期仔细做了检查,那就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倒是另外一个问题值得注意一下,虽然它无关紧要。他对约翰·亚历山大说:“你最好尽快把你的报告给皮尔逊医生送过去。”

“好的,医生。”亚历山大又回去看他那夹纸板上的记录了。

房间那头传来班尼斯特的声音,他查看过档案柜子上摊开的工作日志,抬起头来叫道:“2月24日。”

科尔曼一愣,问道,“你是说2月?”

“是的。”

“那几乎是6个月以前了。”他看了看斯特劳恩夫人,问道,“看来厨房那边的人事变动不大?”

“哎呀,不巧的是有变动的。”斯特劳恩夫人用力地摇摇头说道,“从2月到现在,我们招了很多新人,C医生。”

这下科尔曼就更不明白了,他问班尼斯特:“你确定是2月?”

“这是最新的日期了。”班尼斯特像大公鸡打鸣一样扬扬得意地说道。能告诉这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年轻医生一点他不知道的事情,实在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他接着说:“不信你可以自己看。”

科尔曼当作没听见他的建议说:“对于2月之后招来的新员工,有检查吗?”

“这里什么其他的记录都没有。”班尼斯特耸耸肩。“如果保健科不把检验标本送过来,我们就根本不会知道招进新员工了。”他一脸不在乎的样子,近乎有些不屑。

科尔曼的火气又慢慢地升上来了,他忍了忍,平静地对斯特劳恩夫人说道,“我看这个问题你最好跟进一下。”第一次,他开始意识到病理科在有些地方的问题非常严重。

斯特劳恩夫人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她说:“我立刻就去。谢谢,C医生。”她转身走出了实验室。

片刻的沉默。第一次科尔曼感觉到班尼斯特有些不安。他看着班尼斯特的眼睛,冷冷地问道:“一直都没有餐饮部人员的检验样本送上来,你就从来都没有过问过吗?”

“呃……”班尼斯特坐立不安,此前的自信都蒸发掉了,他说,“我想,迟早我会收到的。”

科尔曼厌恶地打量了一下他,怒气冲冲地说,“我看只会迟,早不了,你说呢?——特别是出现要你动动脑子的事情的时候。”他走到门口又转过身说:“我去找皮尔逊医生。”

老技术员定定地站在原地,脸上半分血色都没有,看着科尔曼走出去的那扇门,嘴里又苦又涩,喃喃说道:“他什么都懂,是不是?书上每一个字都懂,每一个打击人的字眼都记得。”

此刻,班尼斯特周身都散发着挫败和崩溃的霉气。他所熟知的世界,那个他以为不可侵犯,因而从未做任何防护措施的世界已经摇摇欲坠。一个新的秩序正在建立,而带着一身毛病的他,在新秩序之下毫无立锥之地。现在,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颓废可怜的丧家犬,被时光抛弃,无处可去。

当科尔曼走进皮尔逊的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老医生抬起了头。

半句客套话也没说,年轻的病理科医生挑战性地说,“约翰·亚历山大在已经通过洗碗机的干净餐盘上发现了产气杆菌。”

皮尔逊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阴沉地说:“是热水系统的问题。”

“我知道。”戴维·科尔曼试着抑制了一下自己,但是语调里的讽刺意味盖也盖不住,他问:“就没有人曾经想过做点什么吗?”

老人纳闷地看着他。他不但没生气,反而用沉静的语调说道,“我看你这样子,是觉得我们这里管理得一塌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