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963~1975年 9(第3/5页)

这个人的有趣性格又展现出了一个方面,西莉亚心里想。她说:“我大概了解了你研究的课题。那你离找到答案还有多远?”

“也许距离还有几光年,也许答案很近。”皮特–史密斯脸上再次闪现出那种真挚的微笑,“资助我的人得承担风险。”

饭店服务员送来菜单。他们中断谈话,开始浏览菜单。

点完菜,皮特–史密斯说:“我希望你们去我的实验室看看,在那里我能把我想做的事情讲得更清楚一点。”

“我们原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山姆说,“吃完饭就去。”

用餐时,西莉亚问道:“皮特–史密斯博士,你在剑桥大学是什么职位?”

“我是讲师,大概相当于美国的助理教授。这就是说,在生化大楼有我做实验的地方,还有一名技师给我帮忙,我有可以自己选择研究项目的权力。”他停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不过得在我能筹到研究经费的前提下,我才有权自己选择。”

“说到经费资助的问题,”山姆说,“我记得你提出的数额是6万美元。”

“是的。这笔钱要用三年,至少得要这么多钱,我才能勉强把研究搞下去——主要花费是购买设备和试验动物,还要雇三位全职的技师协助我进行试验。我个人不会用经费里边的一分钱。”皮特–史密斯做了一个鬼脸。“即便是这样,也总归是一大笔钱,是吗?”

山姆严肃地点头说:“嗯,是不少。”

但是,事实不是这样。山姆和西莉亚两人都明白,对于菲尔丁–罗斯或者任何大的医药公司来说,6万美元只是他们每年的研发费用中的一个零头。现在的问题跟之前的一样:皮特–史密斯博士的研究项目将来有没有商业前景,到底值不值得投资?

“我能感觉到,”西莉亚对皮特–史密斯说,“你对阿尔茨海默病这一课题贡献了很多。你开展这项研究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年轻的科学家迟疑了一下,然后直视着西莉亚的双眼,说:“我母亲今年61岁,乔丹太太。我是她唯一的孩子,我们一直很亲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她得阿尔茨海默病已经4年了,病情越来越严重。我的父亲竭尽全力照料她,我也几乎每天都去看她。但是令人难过的是,她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剑桥大学的生化大楼是一幢新文艺复兴时期式样的三层红砖房,外观平淡无奇。通往大楼的那条路叫作网球场路,这条路像是一条窄巷,附近也没有所谓的网球场。马丁·皮特–史密斯之前是骑着自行车赶来吃饭的——这貌似是剑桥人使用的标准交通工具,现在他正铆着劲儿、蹬着车在前面带路,山姆和西莉亚则开着捷豹汽车慢慢跟在后面。

他们在生化大楼的正门前停下,皮特–史密斯提醒说:“我得事先打个招呼,免得你们吃惊,我们这里的条件并不是最好的。实验室里总是十分拥挤,空间不够用,”——他又倏忽一笑——“而且常常缺钱。外面的人要是看到我们的工作环境会吓一大跳的。”

尽管有言在先,几分钟后,西莉亚还是感到震惊。

趁皮特–史密斯离开他们的机会,她悄声对山姆说:“这地方真是会把人逼疯的——像个牢房!在这里工作,有谁能出什么成果?”

进去之后,他们就下楼去了地下室。走道的光线昏暗。一排小房间显得肮脏、凌乱,乱七八糟地堆满了旧器材。最后他们总算走进一间实验室,比起一幢小房子里的厨房大不了多少。皮特–史密斯说,这就是他工作的两间实验室中的一间,而且这两间还是他和另一个讲师合用的,那个讲师做的还是其他课题。

他们谈话时,另一位讲师和其助手进出了好几次,很难进行私下交谈。

实验室有两张破旧的木制工作台,为了有效地利用空间,工作台挨得很近。台子上有旧式的煤气、电源插座,插座上的变压器和插头非常凌乱,很可能也不够安全。墙上是一些做工粗糙的架子,塞满了书、纸张以及一些似乎废弃不用了的设备。西莉亚注意到里面有些过时的曲颈瓶,她记得19年前她做化学试验时用的就是这种样式的瓶子。工作台的一部分被当成书桌,桌前摆着一张硬邦邦的温莎椅。还可以看到几个不干净的水杯。

一张工作台上有10多个铁丝笼子,每个笼子里装着两只左右的白鼠,它们的状态各不相同。

实验室的地板大概好长时间没有清理过了。墙面高处的小窗户也没有擦过,从那里往外看,能看见外面停放着的一些汽车的底盘和车轮。这景象真是令人沮丧。

“不管这一切看上去怎么样,”山姆对西莉亚说,“别忘记,人们在这里为科学史上留下了不少创造性的成果。诺贝尔奖获得者们还曾经在这些房间里工作过,在这些过道里走动过。”

“说的对。”马丁·皮特–史密斯欢快地说。他走过来时恰好听到最后这句评论。“弗雷德·桑格尔就是其中之一,他就是在我们上方的那间实验室里发现了胰岛素分子的氨基酸结构的。”他发现西莉亚在看那些旧仪器。“在学校实验室,我们不扔任何东西,乔丹太太,谁知道呢,说不定什么时候它们还会再派上用场的。我们会改进许多仪器设备或者根据需要自己制作一些。”

“美国的大学也是这样。”山姆说。

“尽管如此,”皮特–史密斯表示,“这些一定跟你们熟悉的那类实验室完全不同。”

回想了一下菲尔丁–罗斯在新泽西州宽敞、洁净、设备齐全的实验室,西莉亚回答说:“老实说,的确不同。”

皮特–史密斯又搬过来两张凳子,他请西莉亚坐在那把温莎靠椅上,然后给山姆一张凳子,自己坐在另一张凳子上。

“我应该诚实地告诉你们,”他说,“我在这里想做的不仅涉及科学问题,还涉及大量技术上的难题。我想找到一种传递生物信息的方法,把脑细胞核的遗传信息传到其他能产生蛋白质和肽的细胞中去……”

他讲着讲着就兴奋起来,不知不觉地用上了科学术语。“……从年幼和年老的白鼠身上抽出一部分含mRNA的混合物,将其放到无细胞系统里……让RNA模板转译出蛋白质……一串mRNA能转译出许多蛋白质……然后蛋白质可以通过电泳分离出来……一种可能的办法是利用反转录酶……然后,如果RNA和反转录的DNA不能结合,就表示着年纪大的白鼠已经丧失了遗传功能,于是我们就开始研究哪些肽起了变化……最终会找到那种肽……”

交谈继续了一个多小时,期间山姆提了几个关键的细节方面的问题,西莉亚很受触动。尽管山姆没受过科研训练,但是他在菲尔丁–罗斯工作的日子吸收了很多当代科学知识,效果现在显示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