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963~1975年 10

接下来几天,山姆和西莉亚很忙,着手安排把菲尔丁–罗斯的研究中心设在哈洛的一些具体问题。这些工作尽管是必需的,但是做起来总让人觉得不够满意。他们两个垂头丧气——他们都把马丁·皮特–史密斯博士当作研究中心主任的最佳人选,但山姆同时也深信:马丁绝不会从学术界转到企业界来——这也使他们深感失望。

拜访剑桥之后的那个星期,山姆甚至声称:“我看了好几个候选人,但是没有一个人的能力能和皮特–史密斯相提并论,真遗憾,见过他之后,我就谁也看不上了。”

西莉亚提醒山姆,下个星期天她还会去见马丁,让他当向导逛一逛剑桥。山姆阴郁地点点头说:“我当然知道,你尽力而为吧,情况并不乐观。他是一个有献身精神、意志坚定的年轻人。他有自己的想法。”

然后,山姆告诉西莉亚:“和马丁谈话时,无论如何不要提钱——我指的是如果他来我们这里,我们给他多少薪水之类的话题。不用我们说,他也知道,来我们这里的收入跟他目前的收入相比要高得多。但是如果你挑明了说,就会让他觉得我们可以把他买到手,他就会认为,我们不过又是两个狂妄无礼的美国人而已——觉得世界上所有东西都可以用美元买到。”

“但是山姆,”西莉亚不赞成这个观点,“如果马丁来菲尔丁–罗斯的话,你总会跟他讲薪水的问题吧。”

“是的,之后会讲,但是不能一开始就说,钱绝对不是最关键的问题。相信我,西莉亚,我知道这些做学问的人非常敏感,如果你以为马丁还有可能改变主意,那么别做蠢事,别把这点儿可能性也弄没了!”

“就算是我自己好奇吧,”西莉亚问道,“给他的薪水能开到什么数目呢?”

山姆考虑了一下。“就我所知,马丁现在的年薪大约是2 400英镑;约合6 000美元(此处按20世纪70年代初的英镑兑美元汇率计算)。开始,我们准备给他四五倍于此的钱——比如,2.5万~3万美元,还有额外的奖金。”

西莉亚轻轻吹了一声口哨。“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但是,做学问的人是知道的。尽管他们知道,他们还是宁愿待在学术界,认为那里有更多的学术自由。科学工作者认为在大学里可以进行更多的‘纯粹的研究’。你也听马丁谈论过‘商业压力’,以及他对这种压力有多么反感。”

“我是听见了,”西莉亚说,“但是你争辩说,压力并不大。”

“那是因为我是站在企业的立场来说话的,我的职位要求我这样表达看法。但是,如果是咱们私底下聊的话,我会承认,也许马丁是对的。”

西莉亚心怀疑虑地说:“你的观点,绝大多数我都同意。但是,对这整件事我可不能完全赞同。”

她对这次的谈话不太满意,后来她又琢磨了很久。最后她下定了决心,像她告诉自己的那样,“要听听另一个人的看法”。

星期六,就是去剑桥的前一天,她和安德鲁以及孩子们通了电话——在英国逗留的一个月里,她每周至少和家里通两次电话。家里人和她自己都因为她即将回家而感到高兴,现在只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了。聊完家常之后,西莉亚告诉安德鲁关于皮特–史密斯博士的情况,以及他怎么让他们失望、她和山姆在这个问题上的意见等。

她还告诉安德鲁,第二天她就要和马丁见面了。

“你认为他有可能改变主意吗?”安德鲁问。

“凭直觉来说,我觉得在某种情况下是有可能的,”西莉亚回答,“虽然我并不知道究竟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我担心的是,明天我们谈话的时候我处理不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她能感到她丈夫正在掂量这件事。然后,安德鲁说:“山姆说的话部分正确,但是也不完全正确。就我的经验来说,让一个人知道他有很高的经济价值,这种做法不会冒犯他。事实上,大多数人都喜欢听这种话,即使他并不想接受那笔钱。”

“你继续讲。”西莉亚说。她敬服安德鲁的智慧,他说的话常常一针见血。

他继续说:“从你讲的情况来看,皮特–史密斯是一个直爽的人。”

“非常直爽。”

“在这种情况下,我建议你用同样的方式跟他打交道。如果为了猜透他的心思而把事情弄得很复杂,你反而达不到目的。再说,拐弯抹角不是你的风格。还是坦诚相对,那样的话,如果谈到钱,或别的什么事情,你就自然地跟他谈钱。”

“亲爱的安德鲁,”她回答,“如果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没有那么可怕的,我想。”他又加了一句,“既然你告诉了我明天的日程,我得承认:我对皮特–史密斯有一点儿嫉妒。”

西莉亚笑道:“纯粹是业务关系。以后也这样。”

到星期天了。西莉亚独自坐在从伦敦开往剑桥的早班车里,她坐的是禁止吸烟的头等车厢,她全身放松把头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开始利用这75分钟的旅程整理自己的想法。她一大早就从饭店坐出租车到利物浦街火车站。车站是维多利亚时代的遗存,由铸铁和砖构成,样式一言难尽;车站从星期一到星期五都拥挤而喧闹,只在周末会安静一些。这安静意味着:等会儿车上不会有多少乘客。对于这种清静,西莉亚很高兴。

她回顾两个星期来的经历和谈话,想不清楚究竟今天听谁的劝告好——听安德鲁的还是听山姆的。与马丁相见,虽然表面上只是一般的社交活动,但是可能对她本人和菲尔丁–罗斯而言都至关重要。山姆的话言犹在耳:“别做蠢事,别把这点儿可能性也弄没了!”

车轮在铁轨上有节奏地滚动着,让她昏昏欲睡。75分钟过得很快。火车减速开进剑桥站时,马丁·皮特–史密斯正在站台上等候,令人愉快的笑容也让人感到他很真诚。

虽然已经41岁了,但西莉亚知道自己看起来还不错,她也感觉得到这点。她柔软的棕色头发剪得短短的,她身材苗条、亭亭玉立。最近的好天气在英国的夏季很是难得,她那有着高颧骨的脸由于近几个星期的户外活动,已经晒得黝黑,显得很健康,今天天气依然不错。

近些年她开始有几缕白发了。这种时光流逝留下的痕迹很少使她伤感,当然她偶尔也会用染发剂掩饰一下。昨天晚上她就用过染发剂了。

她穿的是夏日的服饰,一件绿白相间的透明薄纱连衣裙,里面是饰有蕾丝边的衬裙,脚蹬一双高跟白色凉鞋,头戴一顶宽边白帽。这一身都是她上星期在伦敦西区买的。因为在新泽西整理行囊时,她没考虑到在英国还需要这种热天穿的衣裳。她走下火车,感觉到了马丁欣赏的目光。他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在握她伸出的手时,他才接着说道:“你真漂亮!我很高兴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