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975~1977年 4(第2/3页)

耶茨漫不经心地把还在抽搐着的、流血的白鼠躯体,扔进了废物箱。然后捡起鼠头。“我现在要做的是取出鼠的大脑。这样又快又不痛苦吧!”这位技师笑出声来,“我没觉得这有什么。”

西莉亚气恼又厌恶地说道:“你没必要把这个做给我看!”

“做什么了?”她身后传来马丁的声音。他刚才进了屋,这时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他不动声色地说:“西莉亚,请到外面等一下。”

西莉亚刚走,马丁就瞪着耶茨,喘着粗气。

西莉亚在室外等着,她隔着门听到马丁在里面生气地训斥耶茨。“今后再也不许这么做了!……只要你还想在这里干下去就不许这样做……这是我的命令,用干冰盒,那样才没有痛苦。别的都不行!……把那个鬼东西拿走,要不就把它砸了……我绝不允许用残酷的手段,明白吗?”

她听见耶茨微弱的声音:“明白了,先生。”

马丁走出来,挽起西莉亚的胳膊,把她领到会议室。会议室里没人,他们坐下,桌子中间放着一个咖啡壶。马丁拿起壶往杯子里倒了咖啡。

“发生这种事,我很抱歉,本来不应该发生的。”他对她说,“耶茨有些忘乎所以了。可能是他还不习惯有美女在旁边看他工作。顺便说一句,他的工作非常出色,所以我才会把他从剑桥拉到这儿来。他可以像外科医生那样解剖鼠的大脑。”

西莉亚那点儿小小的不快早就过去了,她说:“只是一件小事,没关系。”

“我觉得有关系。”

她好奇地问:“你很喜欢动物,是吗?”

“嗯,我很喜欢。”马丁抿了一口咖啡说,“做研究要不让动物受点儿苦是不可能的。人类的需要排在第一位,这一条,就算是喜欢动物的人也必须接受。不过,应该尽量减少它们的痛苦。这一点要有关心的态度才能做到,否则很容易对这件事变得麻木。我已经提醒耶茨注意这个问题了,我想他不会再忘记了。”

这件事让西莉亚更加喜欢和尊重马丁了。不过,她提醒自己,无论是否喜欢他,都不能影响她此行的目的。

“咱们还是说说工作进展的问题吧。”她轻快地说,“你说高龄与低龄动物的大脑有差异,还说到合成DNA的计划,可是你们还没有分离出一种蛋白质,还没有找到你们寻求的那种起关键作用的肽。对吧?”

“对。”马丁的脸上又露出那种热情的微笑,接着又信心十足地说,“你刚才说的就是我们下一步准备做的事,那也是最棘手的一步。我们正在努力,会成功的。当然,这需要时间。”

她提醒他:“研究中心成立时你说过‘给我两年时间’,你当时觉得你能在两年的时间里取得一点儿积极的成果,但是现在已经过了两年零四个月。”

他似乎感到吃惊。“我真的说过这种话?”

“你肯定说过。山姆记得,我也记得。”

“那就是我太冒失了。对我们这些搞前沿科学的人,是不能用时间表来规划的。”马丁又表现出无忧无虑的神情,不过西莉亚能看出他有点儿紧张。马丁的身体状况似乎也不好。他脸色苍白,从眼睛可以看出他很疲惫,可能是操劳过度造成的,他脸上也添了几道两年前不曾有的皱纹。

“马丁,”西莉亚说,“你为什么不写工作汇报?山姆必须安抚董事会,还有股东……”

马丁摇摇头,第一次显得不耐烦:“我得把精力集中在更重要的研究上。报告、太多的文书工作,只会占用宝贵的时间。”他突然问道:“你读过哲学家约翰·洛克的著作吗?”

“在学校里读过一点儿。”

“他写道,一个人发现新东西是靠着‘坚持不懈地专注于一个特定的方向’。科研工作者必须记住这句话。”

西莉亚暂时没有继续再与他谈这个问题,她后来问了管理主任宾利。这位前空军少校对不写报告提出了另一个理由。

“乔丹太太,你应该能理解,”宾利说,“皮特–史密斯博士觉得把想说的东西都写下来很困难。一个原因是他的想法总是在向前推进,昨天还认为重要的事,到今天他可能就认为已经过时了,到了明天就觉得更加过时。他会对他以前写的东西,譬如说两年前写的东西,感到羞愧。他会觉得那些文章很幼稚,尽管在当时看来那些文章表现得很有远见。如果完全按他的性子来,他可能会把过去写的东西统统抹掉。这种怪癖在科学界也不少见。我以前就碰到过。”

西莉亚说:“再给我讲一讲科学家们都在想些什么吧,讲些我应该知道的。”宾利那间朴素而井井有条的办公室里没有别人。宾利个子矮小、是一个能力很强的人,他是西莉亚挑选出来管理该中心行政工作的人,现在她对他越发尊重了。

宾利思虑片刻之后说:“最重要的可能是因为科学家们长期接受学术训练,专注于他们选定的专业,有时还是冷僻的课题,结果在日常生活中的反应上就不如我们了。的确,一些大学者根本就不理解那些现实问题。”

“我听说,在某些方面,他们就像孩子。”

“非常正确,乔丹太太。某些方面确实如此。所以我们经常看到科学界里的一些人有些小孩子脾气,为一些微不足道的问题吵个不停。”

西莉亚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倒不觉得皮特–史密斯也是这样的人。”

“从刚才说的情况来看,他可能不是,”宾利表示同意,“但是,在别的方面他就是了。”

“说来听听。”

“好吧,皮特–史密斯博士在做一些小决定时有障碍。别人可能会说,他总有一天会搞不清楚在街上应该靠哪边走。举个例子。这里有两个技术员,该挑哪一个去伦敦学习三天,马丁可能几个星期都拿不定主意。这是一件很小的事,你或者我可能只需要几分钟就能定下来。结果呢?他这个上级迟迟下不了决心,我就只好越权了。当然,这些小问题要跟皮特–史密斯博士对科学的清晰认识和献身精神相比,才显得异常鲜明。”

“你让我把很多问题都弄得更清楚了,”西莉亚说,“包括马丁不写报告的原因。”

“还有一些事,我觉得我也应该指出来,”宾利主动说,“说不定会影响到你这次的考察。”

“请说。”

“皮特–史密斯博士是一个领导。跟所有领导一样,如果他表现出软弱或怀疑那就有问题了。要是那样,在他手下工作的人就会泄气。另外,皮特–史密斯博士习惯按自己的速度独自工作。现在,重担突然落到他肩上,一大批人要靠他指挥,还有其他各种压力——微妙的和明显的压力,包括你的这次光临,乔丹太太。此时此刻你出现在这里,谁都会有点儿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