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975~1977年 4(第3/3页)

“那就是说,你对目前的工作成绩是有怀疑了?是很严重的怀疑吗?我正在捉摸你的意思。”西莉亚说。

宾利隔着办公桌面对着西莉亚,他两只手的手指尖顶在一起,眼光越过指尖凝视着对方。“在这里工作,我对皮特–史密斯博士负有责任,但是对你和霍桑先生所负的责任更大。所以,我必须回答你的问题:有怀疑。”

“我想知道具体有哪些怀疑?”西莉亚说。

“我没有资格说科学上的事,”宾利迟疑了一下继续说,“也许这样做不太符合规定,不过,我想你应该私下跟萨斯特里博士谈一谈,你有权让他坦率地跟你交个底。”

西莉亚知道,拉奥·萨斯特里博士是研究核酸的化学家,巴基斯坦人,以前是马丁在剑桥工作时的同事,马丁特地请他来做科研上的副手。

她说:“这事太重要了,符不符合规定就顾不上啦,宾利先生,谢谢你,我会按你的建议去办的。”

“还有别的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吗?”

西莉亚想了想,说:“今天马丁跟我说了句约翰·洛克说的话。他是洛克的信徒吗?”

“是。我也是。”宾利不自然地笑了笑,“我们两人都认为:洛克是这个世界上,有史以来,最了不起的哲学家和导师之一。”

西莉亚说:“今晚,我想读一读洛克写的书,你能给我找一本吗?”

宾利记了下来。“你回饭店之前,会有人把书送过去的。”

到哈洛的第二天下午,稍晚的时候,西莉亚才找到机会跟萨斯特里博士说上话。头天跟宾利谈完之后,她和研究中心里的其他人也交谈过,那些人对研究中心的研究工作都表示乐观、满意。可是西莉亚仍然觉得他们有些事瞒着她,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些人跟她谈话时不够直接。

拉奥·萨斯特里是一个长相英俊,皮肤黝黑,口齿伶俐,语速很快的年轻人,只有20多岁。西莉亚知道他拥有博士学位,成绩优异。马丁和宾利都对她讲过,他能加入研究中心,是研究中心的福气。萨斯特里和西莉亚在自助餐厅旁的一间小屋见了面。研究中心里的高级职员平常在这里吃午餐。两人握手之后,西莉亚便把门关上,以免别人看见,然后才坐下来。

她说:“我想你知道我是谁。”

“是的,乔丹太太。我的同事皮特–史密斯经常提起你,久闻大名,这次能跟你见面我感到很荣幸。”萨斯特里的话说得很得体,简洁中还带点儿巴基斯坦的腔调。他脸上也挂着笑容,不过有时这些笑容会变成略带紧张的表情。

“见到你我也很高兴,”西莉亚说,“我希望你能跟我谈谈这里的工作进展。”

“这里的研究好极了!真的了不起!一切都很好。”

“是的,”西莉亚说,“别人都这么说。但是在我们继续谈下去之前,我想把话说在前头。我这次来,是代表菲尔丁–罗斯总经理霍桑先生的,我可以行使他的职权。”

“哦,天哪!这是怎么了?”

“萨斯特里博士,我要请你——实际上是命令你——对我毫无保留地讲述研究中心里的一切,包括你之前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的、你所有的疑虑。”

“这实在让人难堪,”萨斯特里说,“这不公平!宾利跟我说你准备找我了解情况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了。毕竟我要对皮特–史密斯负责,他这个人是很正派的。”

“你更应该对菲尔丁–罗斯负责!”西莉亚一针见血地说。

“公司付给你薪水——而且是不错的薪水,所以也就有权要求你谈一谈你真实的、专业的看法。”

“我说,乔丹太太!你不是开玩笑的吧?”年轻的巴基斯坦人的语气中有惊讶也有敬畏。

“开玩笑?你还真是会形容,萨斯特里博士,开玩笑浪费时间吗?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因为我明天就要回美国了。所以,请你准确地告诉我,你觉得研究中心里的研究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以后会怎么样?”

萨斯特里抬起双手,做出表示服从的手势,叹气道:“好吧,我说。目前的研究工作进展不大。依我本人以及其他参加这个项目成员的观点,我们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解释一下这些观点。”

“这两年多的工作只证实了一个理论:大脑在衰老过程中DNA会发生变化。是,这确实是一个有意思的成果。可是再往前走,就碰到了一堵该死的墙,我们看不见,也摸不着,从技术上也无法穿越它。也许再过很多年都没办法。而且即使有了办法,墙的那一边也很可能没有皮特–史密斯设想的那种肽。”

西莉亚质问道:“你不同意他的设想?”

“那是我同事的理论,乔丹太太。我承认我以前表示过同意。”萨斯特里懊悔地摇了摇头,“但是,在我内心深处,我不再同意这个理论了。”

“马丁告诉我,”西莉亚说,“你们证明了一种独特的RNA的存在,而且应该能够制成相应的DNA。”

“那确实是真的!不过,他也许没有告诉你,分离出的这种物质可能会非常大。那一串mRNA非常长,编码了多种蛋白质,可能一共有40种之多,所以并没什么用,那只是一堆‘毫无意义’的肽。”

西莉亚检索着脑中的科学知识。“那可不可以裂解这些物质,然后分离出肽呢?”

萨斯特里笑了,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高人一等:“这就是我说的那堵墙。没有什么技术能让我们继续前进。或许今后10年内会有……”他耸了耸肩。

他们又继续谈了20分钟的科学问题。西莉亚了解到,在哈洛的这群搞脑力老化研究的科学家里,只有马丁一人还确信这个项目会取得有价值的成果。

最后她说:“谢谢你,萨斯特里博士,你告诉我的答案,正是我横跨大西洋所要寻求的。”

这位年轻人悲伤地点点头:“因为你坚持要求,所以我只得履行义务。不过,今晚我会睡不好的。”

“我也没指望睡个好觉,”西莉亚说,“但是,因为我们身在自己的岗位上,像你我这样的人,有时候难免要付出一点儿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