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傍晚6:30~晚上8:30 (美国中部时间) 10(第2/4页)

主席还在长篇大论,艾略特·弗里曼特尔有些坐立不安。他一只手轻轻拢了拢有些灰白的头发,一看就是理发师打理过的,手指不停地摸着脸颊和下巴,开会前一个小时他刚刮过胡子。他鼻子很灵,现在还能闻到脸上那款专用润肤露的味道,每次刮完胡子或强光照射后他都会擦一擦。他再次跷起二郎腿,打量自己脚上那双200美元的鳄鱼皮鞋,还是一尘不染、光可鉴人;他小心翼翼地坐着,生怕把那身定做的蓝杉粗呢西装裤的裤褶弄乱。艾略特·弗里曼特尔早就发现了,大家找律师和找医生标准不同,找律师要找看起来很气派的。派头十足的律师会给人在法庭上战无不胜的感觉,那些想打官司的人当然希望雇这样的律师为自己打场胜仗。

艾略特·弗里曼特尔希望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能很快地变成他的当事人。同时,他还希望那个没完没了的老家伙萨内塔主席赶紧从台上下来,好让他弗里曼特尔上去讲话。一旦听众或陪审团的脑子转得比演讲者还快,没等他开口大家就知道他要讲什么了,这样绝对会让他在大家面前败下阵来。弗里曼特尔观察敏锐,他知道主席先生现在就是这么狼狈。因此,等他上台的时候,必须费一番心思才能显示出自己超群的能力和出众的才智。

他的一些法律界同事也许不这么看。他们也说不好艾略特·弗里曼特尔的才智算不算得上出众,甚至可能还会抗议主席称他为“君子”。

律师同行有时觉得弗里曼特尔太爱出风头,很会卖弄学问吸引大家的注意,以此收取不菲的律师费。不过大家也都承认,他有一样本领着实让人羡慕不已:他总能迅速把一些案子抓在手里,而且这些案子后来都非常轰动,总能让他从中大捞一笔。

对艾略特·弗里曼特尔来说,梅德伍德的情况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他在报纸上读到了这个社区的麻烦,于是迅速找关系向梅德伍德的几位业主推荐自己并告诉他们,他是最有可能帮他们解决问题的律师。因此,梅德伍德业主委员会最终选择找他帮忙。况且,他不主动出面而是等着别人上门求他,在心理上就占了上风,这是他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此外,他还做了一些表面功夫,研究了一些相关的法律和近期判例——因为他之前从未接触过噪声和隐私权的官司。这样,等业主委员会来的时候,他就可以头头是道,冒充毕生研究此类纠纷的专家。

后来,他的提议促成了今晚的居民大会,由他亲自参加。

谢天谢地!萨内塔主席没完没了的介绍词终于快说完了。他用老掉牙的结束语说道:“……接下来,我很荣幸有请……”

没等他说出自己的名字,艾略特·弗里曼特尔腾一下子站起来。萨内塔的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稳,他就开口了。和往常一样,他喜欢跳过那些无聊的寒暄和开场白。

“如果你们想获取我的同情,请现在就离开,因为我给不了。这次大会,还有以后,我都不会同情大家。我不是毛巾商人,要擦眼泪别来找我。如有需要,请自带毛巾或者相互帮助。我的专业是法律。是法律,不是别的。”

他故意把话说得很严厉,知道大家已经被他震住了,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还看到报社的记者们抬起头在认真听他讲。礼堂前面的记者席坐着三名记者——两个年轻人分别代表市内两家大型日报社,还有一位年龄稍长的女士来自当地周刊。这些人对他的计划至关重要,他设法弄清了这几个人的名字,在会议开始前跟他们简单聊了几句。现在,他们正奋笔疾书。好极了!不管艾略特·弗里曼特尔接了什么案子,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和新闻媒体进行配合,经验告诉他,最好的办法就是为记者提供生动的新闻内容,角度要新鲜独特。这一招总是屡试不爽。报社记者就喜欢这样,比免费招待他们吃喝好得多,而且内容越是生动精彩,他们的报道就越友善美好。

他把注意力转回听众身上。

他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继续说道:“如果我们双方决定,由我来做大家的代理人,那么我就必须询问大家一些问题,包括航空港噪声对大家的家庭、家人,还有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健康造成的影响。但是,不要以为我问这些是因为我个人关心这些事,或者关心你们。说实话,我不关心。还可以告诉你们,我是个非常自私的人。我问这些问题,只是想了解航空港对你们的不法侵害有多严重。我已经可以肯定他们的确造成了一些侵害——也许还很严重,如果真是那样,你们有权用法律伸张正义。我还得跟你们说清楚,不管我了解的情况是什么,不管我参与得有多深,离开办公室或法庭后,我可不会因为担心你们的利益而睡不着觉。但是……”弗里曼特尔夸张地停顿了一下,向前伸出一根手指强调他接下来的话。“但是,在办公室或法庭上,我一定会在法律问题上倾尽所能,竭尽全力帮助你们。如果有幸一起合作,我保证大家会庆幸我站在你们这边,而不是你们对面。”

现在,礼堂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有些人——有男的也有女的——在椅子上向前探身,在他因为飞机掠过上空而停顿的片刻害怕漏掉他说的任何一个字。他说话时有个别人越听越气,不过只是少数。是时候缓解一下紧张气氛了。他露出一闪而过的微笑,马上又一本正经起来。

“我给大家说这些事,是希望我们能相互理解。有些人对我说,我很刻薄,让人讨厌。也许他们说得没错。但是,如果要找律师替我打官司,我一定会挑那个刻薄讨厌,态度强硬的为我出庭。”有几个人点点头微笑,同意他的说法。

“当然,如果你们想找个态度更好的人,他给你们的同情更多,但法律援助可能略少,”艾略特·弗里曼特尔耸耸肩,“那也是你们的权利。”

他一直在密切关注听众的反应,只见一个带粗框眼镜、很有责任感的男士正探着身子跟一位女士窃窃私语。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弗里曼特尔猜那个男的在说:“这还差不多,我们想听的就是这个。”那位女士也许是他的妻子,赞同地点点头。礼堂内其他人也是同样的表情。

艾略特·弗里曼特尔经常遇到这种情况。他像往常一样,对听众的情绪做出了精明的判断,盘算自己该采取什么对策。他早就感觉这些人对那些客套和同情听得不耐烦了,那些话虽然是出于好心,但没什么用。他的话呢,直截了当,虽不好听,但就像给大家冲了一个凉水澡,让人顿时神清气爽。此刻,在大家精神放松下来开始走神之前,他必须换个新策略。该说点儿具体的了——今晚,他要给这群人来一场有关噪声法的演讲。艾略特·弗里曼特尔最擅长抓住听众的注意力,诀窍在于他的脑袋要比听众转得快半拍,就半拍,不多不少刚刚好,这样听众不仅能听懂他正在说的内容,还会因为担心跟不上后面的内容而聚精会神地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