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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隆走过车库和房子之间封闭的短走廊,能听到说话声和笑声。他打开门,那些声音就停止了,他进入铺着地毯的门厅,大部分楼下的房间都有通向这里的门。他听到杰茜卡在客厅喊道:“是你吗,克劳福[1]?”

他像往常一样回答:“如果不是我,你就有麻烦了。”

随即,传来她悦耳的笑声:“不管你是谁,欢迎回家!等我一下。”

他听到玻璃杯发出的叮当声,那是冰块摇晃的声音,他知道杰茜卡正在调马天尼酒,这是每晚回家的一项仪式,帮助他从一天的奔波中放松下来。

“嗨,爸爸!”斯隆11岁的儿子尼古拉斯在楼梯上喊他。尼古拉斯体型瘦削,比同龄的孩子高。他跑过去拥抱自己的父亲,眼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斯隆拥抱着儿子,手指穿过孩子棕色的卷发。他喜欢这种欢迎方式,他得为此感谢杰茜卡。几乎从尼基[2]出生开始,她就向他传达着自己的信念:爱的感觉应当通过身体接触表达。

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感情外露对于斯隆来说并不容易。他常常隐瞒自己的感情,隐瞒一些话语,让别人去猜测。他天生矜持,但是杰茜卡根本不买账,她努力地打破这种矜持,先是为自己,后来是为尼基,最终她成功了。

斯隆回想起她以前对他讲的话,“亲爱的,你结婚了,就该卸下心防。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携手共进’——还记得那些话吗?所以,在我们的余生中,我们要把自己的感受完全表达出来,甚至表现出来。”

最后一个阶段是关于性的,在他们婚后的很长时间,性对于斯隆来说是充满惊喜和冒险的。杰茜卡有几本直白的带插图的性爱书籍,这些书在东部地区有很多,杰茜卡喜欢试验,不断尝试变化。斯隆一开始有些震惊和害羞,不过后来也渐渐享受,尽管总是杰茜卡在主导。

(有时他也忍不住好奇:她以前和帕特里奇在一起时,也有这些书吗?他们也像书里那样吗?但是,斯隆从未鼓起勇气问过,也许因为他害怕两者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对于其他人,他的矜持仍然存在。斯隆不记得上次拥抱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时候,虽然最近有几次他想过这么做,但是都退缩了,他不确定老安格斯——这位性格呆板甚至严厉的老头儿——会如何反应。

“嘿,亲爱的!”杰茜卡穿着一身柔软的绿色连衣裙出现在他面前,那是他喜欢的颜色。他们热情地拥抱,然后走进客厅。尼基像往常一样进来待上一会。他早先已经吃过晚饭,过一会儿就要睡觉了。

斯隆问儿子:“音乐学得怎么样?”

“棒极了,爸爸。我正在练习格什温的第二前奏曲。”

斯隆说道:“我知道那首曲子。就是格什温年轻时候写的那首对吧?”

“是的,28岁的时候。”

“我记得那首曲子刚开始好像是当嘀嗒当嘀嗒嗒嘀嗒嘀嗒嘀嗒。”他努力地唱着,尼基和杰茜卡被逗得大笑。

“我知道你唱的是哪段,爸爸,你果然记得那首曲子。”尼基穿过客厅走到大钢琴前,然后用男高音为自己伴唱,声音清澈稚嫩。

天幕中明亮的星星在闪烁,

河岸边洒下苍白的月光,

在戴娜阿姨的缝被子聚会上,

我目送着内莉回家。

斯隆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着:“这个我以前听过。这不是内战时期的老歌吗?”

尼基笑着说:“说的对,爸爸!”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斯隆说,“你是说这首歌里的某些音符和格什温第二前奏曲里的一样。”

尼基摇摇头:“不是这样的——这首歌完成在先。但是,没人知道格什温是否知道这首歌并借鉴了它,或者根本就是巧合。”

“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了。”尼基的表现让斯隆又惊又喜,斯隆惊叹道:“我真笨!”

他和杰茜卡都不记得尼基到底是几岁开始表现出对音乐的兴趣的,但确实是在尼基很小的时候,而且现在音乐就是尼基生活的重心。

尼基迷上了钢琴,师从一位昔日的钢琴演奏家,他是奥地利人,住在附近的新罗谢尔。几周以前,这位口音浓重的老师就告诉杰茜卡:“你儿子对音乐的掌握已经超出同龄的孩子。以后,他可以选择成为演奏家或是作曲家,或者是学者和专家。更重要的是对于尼古拉斯来说,音乐就像天使在说话,给人带来快乐。那是他灵魂的一部分,我预感,音乐也会成为他人生的主旋律。”

杰茜卡看了一眼手表:“尼基,时间不早了。”

“啊,妈妈,我能晚点儿睡觉吗?明天学校放假。”

“你明天也会很忙的。不可以。”

杰茜卡是家中纪律的捍卫者,在热情的互道晚安之后,尼基离开了。过了一会儿,他们听到尼基在卧室里弹奏电子琴,每次客厅的钢琴用不了的时候,他就会弹这个练习。

在柔和的灯光下,杰茜卡端来先前调好的马天尼酒。看着她把酒分到杯子里,斯隆想着自己是多么幸运。经过20多年的婚姻之后,这仍是他对杰茜卡时常有的想法。她不再留长发,而且并不掩饰自己的白发。她的眼睛周围也有了皱纹,但是她的身材依然苗条有致,她的双腿仍能吸引男人们的目光。他觉得她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与杰茜卡一起出席任何场合,他仍觉得十分自豪。

她递给他一杯酒,说道:“听起来今天不太顺利?”

“没错。你看新闻了?”

“对。飞机上那些可怜的乘客啊!这是多么可怕的死法呀!他们一定早就知道自己没机会了,只能坐在那里等死。”

伴随着良心的一阵谴责,斯隆意识到自己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有时,作为一位职业新闻人,会太执着于收集新闻而忘记新闻中的人。他想知道,这是长时间接触新闻而导致的麻木不仁,还是一种必要的抽离,就像医生要做到的那样。他希望是后者,而不是前者。

“如果你看了那条新闻,”他说,“你一定看到哈里了吧,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很棒。”

杰茜卡的回答看似漠不关心。斯隆注视着她,期待她说下去,他暗自思忖:过去的事,难道她已经全忘了吗?

“哈里是最棒的记者。他经常能应付那样的情况,”斯隆边说边打着响指,“毫无预料,又没有多少时间。”他继续讲述着CBA恰好有工作人员在达拉斯沃尔斯堡机场航站楼的事。“哈里、丽塔和明都在那儿,我们完胜其他电视台。”

“哈里和丽塔好像经常一起工作。他们之间有什么吗?”

“没有,他们只是很好的工作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