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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颇有感触,引经据典,“家与家人,共享天伦,唾手可得,其乐无穷”。

“这是谁说的?”

“亚里士多德。”

玛莎点点头,“他或许很得意廊台吧。”随后就不吱声了,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才重启樱唇,“爸爸做了许多修葺,房子是越修越好,可里面的人却没好好享用它。”

“你一定很喜欢这里的一切才有此感叹的吧?”

“我恨这里,”玛莎语不惊人死不休,“自打记事开始,我就憎恨这个地方。”

彼得纳闷儿地看着她。

“噢,要是作为游客,我倒不讨厌这里。春天的节假日期间,这里是对外开放的,不少游客会排队交钱——50美分,到这儿参观呢。我要是其中一员的话,也许还挺喜欢这儿的,我钟爱那些古老的事物。不过,生活在这儿就是另外一码事了,尤其在孤独和天黑的时候。”

彼得适时地提醒她,“现在就要天黑啦。”

“我知道,”玛莎应道,“不过,现在你来了,那就不一样了。”

他们开始穿过草坪往回走,头一次,彼得意识到了周围的静寂安谧。

“那些别的客人怎么还不来找你?”

玛莎调皮地侧目瞥了瞥,“什么别的客人呀?”

“你不是说……”

“我说要办一个晚宴,这不就是吗?专门为你办的。你要是怕我没女陪护人的话,安娜在这儿呀。”他们此时已经回到室内,房间的举架颇高,室内昏暗冰凉。一位身着黑丝绸的小老太太侍立于内,正冲着他们颔首微笑。“我跟安娜提起过你的来访,”玛莎解释道,“她准许了,爸爸对她绝对信任,所以没什么不妥的。还有,这是本。”

名为本的黑人男仆轻手轻脚地跟在他们身后,来到一间书盈四壁的小书房里。本从餐具柜那边端来一只托盘,盘子上摆着醒酒器和几支盛着雪利酒的高脚杯。玛莎摇了摇头,而彼得则拿起一杯雪利酒若有所思地呷了一口。玛莎坐到一把长背椅上,并示意彼得也过来。

彼得问道,“你经常一个人在这儿吗?”

“爸爸总是出差,现在外出的时间越来越长,回家的时间越来越短。我倒是挺想住在简陋的现代平房里,总比死气沉沉的老宅子要强。”

“我觉得你只是说说而已吧。”

“我知道我是认真的,”玛莎说得很坚决,“如果是和我在乎的人在一起,住在哪里都无所谓。也许饭店也是不错的选择呢,经理级别会不会在饭店的顶层分到一间寓所呢?”

彼得听出了弦外之音,惊讶地抬起头,却发现玛莎正微笑地看着他。

好在没多久,男仆就适时地过来轻声禀告:“晚餐备好了。”

隔壁的房间里,一张小圆桌上已经摆好了两个餐位。闪烁的烛光映照着桌上的餐具及四周嵌饰的墙壁。黑色大理石壁炉之上,高悬着一幅肖像画。画中人应该是普雷斯科特家的一位长辈,好像正板着脸挑剔地审视着彼得。

“那是我的曾祖父,不会惊扰到你吧。”玛莎说着两人便双双落座。“他那是在瞪我呢。我告诉你吧,他曾在日记中吐露,他想建立一个王朝呢。我就是他那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了。”

他们一边品餐一边闲聊,渐渐地放下了起初的拘谨。男仆毫不碍眼地忙前忙后,轻手轻脚地服侍着。菜肴很精致,主菜是一道华丽的风味什锦菜。接着又上了一道口味绝佳的焦糖蛋奶布丁。虽然心怀疑虑而来,不过现在彼得觉得还是挺开心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玛莎越发显得活泼迷人,而彼得自己也在她的陪伴下越来越放松惬意。这并不奇怪,彼得心中琢磨着,两个人的年龄不是问题,相差也并不太多,所以没有代沟。烛光的辉映、老宅子朦胧典雅的映衬,会造成一种浪漫神秘的情调。而这种情调,倒是很有烘托出她美若天仙的效果呢。

彼得有点儿怀疑,是不是很久以前,那位建了这所大宅子的法国贵族,就是在这里和他的情妇亲亲热热地用餐呢?或者是这里的氛围,这样的场合迷惑了自己,才让他有如此遐想呢?

晚餐结束,玛莎提议,“我们去廊台那边喝杯咖啡吧。”

彼得为玛莎扶住椅子,玛莎突然站起身来,冷不丁地又像先前一样挽住了彼得的胳膊。彼得觉得挺逗趣,也就没拒绝,由着玛莎领着自己穿过走廊,再沿着宽阔的旋梯拾阶而上。旋梯顶端又是一条宽绰的走廊,两侧廊壁上的湿壁画在微弱灯光的照耀下,一直延伸到前面的廊台。这座开阔的廊台,正是二人曾在现已昏黑的花园里仰望过的那座。

几支小号的咖啡杯和整套银制的咖啡用具摆放在一张柳条桌上。闪烁的煤油灯悬于其上、轻轻摇曳。他们拿着咖啡坐到配有软垫的阳台吊椅上,吊椅懒洋洋地摆动着。晚上的空气凉爽宜人,微风若有若无地撩动心弦,花园里虫鸣悦耳此起彼伏。从两个街区外的圣查尔斯街上,传来车子低沉的行驶声。彼得意识到,小鸟依人的玛莎一言不发,正沉浸在此时的无声胜有声之中。

彼得佯装责备,逗趣道,“你怎么突然就不活跃啦。”

“嗯,我在想该如何开口。”

“你可以开门见山啊,往往这样才最有效呢。”

“好吧。”她的声音中竟略带喘息,“我决定了,我想要嫁给你。”

彼得一下子就愣住了,他估计也就是仅仅过去了几秒钟,可对于他来说似乎比几分钟的时间还要长。彼得一声不吭、一动不动,连轻轻晃动的吊椅都停了下来。最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放下咖啡杯。

玛莎干咳着,随后干咳声变成了紧张的故作欢颜。“如果你要跑,楼梯就在那边呢。”

“不,”彼得镇静下来,“如果我要是跑掉的话,就再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说刚才的那句话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玛莎把脸转向前方,望向远处那同样令人琢磨不透的夜空。彼得感觉到了她的颤抖。“我只知道我脱口而出了,而且我知道,我早晚都会说出来的。”

他知道,接下来不管他对这个冲动的小女孩说什么,都应该尽量地温柔体贴些,这一点尤为重要。不过,他却失望地发现,自己由于紧张而喉头发紧。而此时,他的脑中又无缘无故地冒出了上午克丽斯汀的那句话:你眼中的普雷斯科特小姐,确实是一个乖猫咪般的小女孩儿。不过,早晚也可以变成老虎,我看她具备了这种潜质。话又说回来,我想作为一位男士也许巴不得被这样的老虎吞掉呢。这样的评语虽然有失公允,甚至还很尖刻。不过,玛莎真的不是小孩子了,也不应该把她当作孩子那样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