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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赛因不愿意打仗。这违背他的本性。每当家里人为此争吵,他都会走出家门,回到滨海区,虽然他一整天都是在那里度过的。

一来到沙滩上,他就会冲进海里,让自己凉爽些,然后加入人手不够的队伍,参加比赛。他常和赫里斯托斯一队,有时候他们甚至结伴回家。

夏季一天天过去,侯赛因注意到他已经很少见到赫里斯托斯了。

当侯赛因在整理太阳椅、梦想成为体育冠军时,赫里斯托斯找到了新的兴趣点,与他这位队友的完全不同:学习自制炸弹和研究最佳突袭策略。

马卡里奥斯的政敌一直在策划阴谋对付他。马索尔警察局在一起爆炸袭击中被毁,司法部长遭绑架。格里瓦斯和他领导的EOKA B队势头迅猛。可即便赫里斯托斯他们发起的爆炸袭击搅得这个岛国鸡犬不宁,度假区的生活却依然如常。

阿芙洛狄忒每周都会在日出酒店做几次头发,每天晚上都参加鸡尾酒会。她经常见到马科斯,却几乎不搭理他。萨瓦斯已经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新建酒店的工地上,除了来参加鸡尾酒会,他很少露面。即便他不在,这座旗舰酒店依然运转正常,让阿芙洛狄忒不安的是,虽然没有正式职务,所有人都认为马科斯就是负责人。一切都没有正式宣布。

八月初,气温已超过了四十度,天堂海滩酒店的基石已经铺设完毕。他们为此举行了招待会。从那以后,萨瓦斯从黎明到黄昏都泡在工地里,之后开车从尘土飞扬的建筑现场直接前往日出酒店,和刚刚洗完澡、身上还湿漉漉的客人一起喝酒。

一天晚上,在晚宴结束后,他和阿芙洛狄忒默默开车回家。萨瓦斯难得地没有评论客人,或抱怨有需要修理和重新装修的地方。一回到公寓,他就径直走进卧室,和衣躺下。

“萨瓦斯?”阿芙洛狄忒问,“你怎么了?你不脱衣服吗,连鞋子也不脱?”

“用不着,”他低声说,“天不亮我就得起床。”

阿芙洛狄忒还没来得及把项链摘下来放进抽屉里,她丈夫就关掉了他那边的床头灯。

“你有必要每天都去工地吗?”

他突然打开灯,直愣愣地坐了起来。

“当然有必要!你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累了一天,再加上喝了酒,脾气有些暴躁,“我必须去工地,可每晚在日出酒店应酬那些人……就不是我该做的事了。”

“什么?可那非常重要,萨瓦斯。比什么都重要!”

“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阿芙洛狄忒。”

相比结果,萨瓦斯对在建过程更感兴趣。他很喜欢看那些数字,从中估算每一根钢铁梁和每一块玻璃面板将来能赚回多少钱,而酒店的日常工作和应酬早已失去了吸引力。

“这么说,以后得我一个人去了?”

“明天再说吧,阿芙洛狄忒。我太累了,现在不想讨论。”

“不行!”她说,“现在就要说清楚。所有人都喜欢去露台酒吧参加鸡尾酒会,每个派对也都需要男主人和女主人,你说呢?”

“马科斯可以替我去。”

“马科斯?” 阿芙洛狄忒丝毫不掩饰她的惊愕,“可他替代不了你!他只是个经理!夜总会的经理!”

“阿芙洛狄忒,你知道的,事实不是这样。你瞧,这些事完全可以等到明天早晨再谈;现在我只想睡觉。”

阿芙洛狄忒很讨厌她丈夫如此轻视她的态度。他们很清楚投资酒店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一开始,她感觉他们俩在酒店业务中是平等的,可自从萨瓦斯开始重建天堂海滩酒店,他就变了。现在他对她讲话就好像对着一个小孩子。

忽然,她脱口而出:“别忘了钱都是打哪儿来的。”

一时间他们都没说话。阿芙洛狄忒真希望能收回这些话,可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萨瓦斯一声不吭地从床上下来,走出房间。客房门砰一声关上了。

她睁着眼睛躺了好几个小时,既悔恨自己失控,又气丈夫的固执,更恨他的提议。她绝对不会和马科斯一起扮演男女主人。这个想法真是太荒谬了。不管她丈夫怎么说,马科斯都不过是个打工的,只能负责检查酒水库存、擦杯子、找三流歌手来唱歌。

第二天早晨,萨瓦斯出门时没有叫醒妻子。她起床后来到厨房,看到桌子上有张纸条。

我昨天说的是认真的。今天对我来说是漫长的一天,我希望马科斯今晚去主持鸡尾酒会。

他会在六点半和你在日出酒店碰面。希望你能多睡会儿。

没门,她心想。我绝不接受。

在那年夏季最热的一天,她心里的怒火比太阳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