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8页)

维罗克夫人低下了头。“没什么,他没有做什么。他走了。警察跟维罗克是一边的,”她悲痛地咕哝道,“另外还有一个。”

“另外还有一个。你是说另外还有一个巡官?”奥西彭问道,样子异常兴奋,语气就好像一个被吓坏的孩子。

“我不知道。他来了,他像个外国人。他可能是大使馆里头的人。”

奥西彭同志又被吓了一跳,几乎要瘫在地上。

“大使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什么大使馆?你说大使馆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切舍姆广场,他诅咒的人就在那里。我不知道,我不关心。”

“那家伙对你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吗?”

“我不记得了……没什么……我不关心。别问我。”她疲惫的声音恳求道。

“好吧,我不问了。”奥西彭同意,语气温和。他确实没有再问,这不仅是因为他被那恳求声音中的痛苦所打动,而且因为他感觉自己在这件晦暗的事中变成了局外人。警察!大使馆!呸!由于事情变得太复杂,他不敢冒险继续追究,害怕走入歧途,于是立即放弃所有假定和推测。他面前有个女人,绝对正在向他求爱,这是最要紧的事。没有什么能比他刚才听到的更加使他惊奇的了。突然,维罗克夫人好像从一个安宁的睡眠中惊醒了,她开始大胆地要求立即逃往欧洲大陆,但他丝毫没有发出惊叹声。他从容不迫地表示抱歉,最早一班火车要等到明天早晨,然后开始在薄雾笼罩的煤气灯下端详起她那戴着黑纱的脸。

在他的身边,她的黑色身影与黑夜融为一体,就像是用一尊黑色石头雕像的半成品。她到底知道多少情况,到底身陷警察和大使馆的乱局有多深,根本无法说清楚。但如果他要离开,不应该由他提出反对。他正急于摆脱此事。他觉得,他不应该涉足这个与警察和大使馆牵扯在一起的店铺。应该抛弃这间店铺,但店铺里还有其他东西。有存款,那可是钱啊!

“你必须找个地方把我藏到明天早晨。”她说,声音显得惊慌失措。

“亲爱的,事实是我不能把你带到我的住处去,因为我与一位朋友住在一起。”

他自己也变得惊慌失措起来。明天早晨,警察会到所有火车站站岗,这是毫无疑问的。如果他们抓住了她,她会因为某种原因不再归他所有。

“但你必须帮助我。你难道不关心我吗?你在想什么?”

她说话时情绪激动,但失望使她松开了抓紧他的双手。

双方陷入了沉默,周围仍然被薄雾笼罩,黑暗镇定地统治着布雷特广场。他俩面对面站着,没有人来打扰,甚至连流浪汉、罪犯、正在求爱的猫都不来近处打扰他俩。

“也许能找到一个安全的住处,”奥西彭最后说道,“但真实情况是这样的,亲爱的,我没有足够的钱去办这件事,我身上只有几便士。我们这些革命分子都不富裕。”

他说话时衣服口袋中就有16先令。他继续说:

“我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跑——这是明天早晨的第一件事。”

她没有挪动,没有发声,奥西彭同志感到有点失落。

显然,她没有什么可贡献的。突然,她向胸部抓了一把,仿佛她的胸部出现剧烈的疼痛。

“对了,我有钱,”她喘息地说,“我有钱。我有很多钱,足够你用。汤姆!让我们离开这里吧。”

“你有多少钱?”他询问道,而且没有让她把他拉动,因为他是个谨慎的人。

“听我说,钱在我这儿。所有的钱都在我这儿。”

“你这是什么意思?所有存在银行里的钱?是吗?”他问道,态度迟疑,但已经准备好接受任何惊喜。

“是的,是的!”她紧张地说,“所有的钱,我有所有的钱。”

“你是怎样得到这么多钱的?”他大为惊奇。

“他给我的。”她咕哝道,突然之间又变得顺从起来,而且浑身战栗。奥西彭同志大胆地放心了。

“为什么?那么——我们得救了。”他缓慢地说道。

她身体向前倾,投入了他的怀抱。他高兴地接受了她,她拿到了所有的钱。她的热情奔涌而出,可她的帽子显然是个障碍,她的面纱也是。他很恰当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情,仅此而已。她没有抵抗,也没有放弃,方式是被动的,仿佛她的人只有一半有知觉。她没有遇到多大的困难就从他那松弛的拥抱中摆脱出来。

“汤姆,你必须救我,”她叫嚷道,并向后退让,但仍然抓住他穿得湿漉漉的大衣的领子。“救救我。把我藏起来,别让他们抓住我。你必须先把我杀了,我自己做不到——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这不是因为我害怕的缘故。”

她怪异得让人烦恼,他心想。她开始让他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他开始用粗鲁的声音说话了,因为他心里正忙着想重大问题:

“你到底害怕什么?”

“你应该能猜出令我害怕的东西!”那女人大叫道。

她仿佛看到了警察来逮捕她那可怕的一幕,警察的逮捕令在她脑海里回响,这让她感到自己处境恐怖。处于这样的心理状态,她竟然认为自己的语无伦次已经把真相说清楚了。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仅是思想中的只言片语。她说完自己的话,马上就感到心里宽慰,同时赋予奥西彭同志说的每句话一种特殊的含义,实际上他知道的情况完全不同于她知道的。“你应该能猜出令我害怕的东西!”她的音调变低了。“你不需要多长时间就能猜出来,”她继续用既痛苦又阴郁的声音咕哝道,“我自杀不了,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你必须答应先杀死我!”她晃动着他的大衣领子,“绝不能让我活着!”

他简略地做出保证,他没有必要做承诺,但他会尽量满足她提出的条件,因为他与兴奋中的女人有缘,而且他总是会利用自己的经验去选择合适的行动,用他的智慧处理好各种情况。在目前的情况下,他正忙于用智慧解决其他问题。温妮的话不必在意,但火车时刻表有问题。英国是岛国,这点让他感到很讨厌。“这跟坐牢差不多。”他焦急地想,心里感到很为难,就好像背着个女人要爬墙一样。突然,他拍了一下脑门。他绞尽脑汁,想到在南安普敦至法国的圣马洛之间有一趟船可坐。船出海的时间在午夜,10点30分有火车。他变得愉快起来,准备动身。

“在滑铁卢站乘坐火车,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一切都会好转的……怎么了?咱俩走错了路了。”他反对道。

维罗克夫人用手臂钩住他的手臂,正试图把他再次拉入布雷特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