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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我在迷你厨房冲咖啡时,耳边传来直升机的声音。一架刚刚飞走,又来了一架,螺旋桨转动的声音不绝于耳。听起来像是低空飞行,而且有多架直升机同时在附近盘旋。

我拿着今天早晨的第二杯咖啡,走到窗边,开窗仰头张望。看不到直升机的踪影,但螺旋桨的声音更响了。

莫非发生了什么案件或者火灾?

时间是上午九点刚过。

兼任秘书的源田刚巧进来,我问道:“有好多架直升机在附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每逢地方法院和最高法院对震惊社会的重大事件下达判决,各大新闻机构的直升机就会接踵而至。

源田不置可否:“不知道怎么回事,要我下去瞧一瞧吗?”

星期一这个时间,按照惯例要确认一下随后的工作日程,不过反正也不急。

“好啊。”

见我点头,源田转身就走。他这个人向来行动力很强。

十分钟不到,他回来报告道:“好像发生火灾了。在神保町附近停了许多消防车和救护车。”

一听到直升机的声音,我就隐隐预感到了。

“哪里着火了?”

“好像在专大正前方的十字路口附近。”

我没听到鸣笛,或许各路车辆都经由靖国大道赶往事发地。

“工作日程我之后再看,你放一份复印件在我桌上吧。我出去一趟。”

我的话让源田有些不得要领,毕竟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发生。我一向严格遵守事先制定的计划,甚至显得有几分刻板。作为统领五百多名员工的企业经营者,这也无可厚非。

“您准备去哪儿?”源田问道。

“那还用问,我去看看火灾怎么样了。”我伸手去拿挂着的外套,“别忘了复印件。”

快速穿上外套、围好围巾,眼角瞥见源田满脸诧异地站在那儿,我顾不得那么多,快步离开总经理办公室。

公司坐落在白山大道,穿过JR水道桥站东出口,往神保町方向走两百米便是。紧邻三崎町交叉路口,地址在三崎町二段。白山大道的另一侧是日本大学经济学院的大楼。

日本大学是我的母校。话虽如此,我是进了公司之后,才在法学院读的夜校。

走出公司,直升机的声音听不到了。

穿过红绿灯,我朝神保町交叉路口方向走去。

上个周五,我和花江曾经在马路对面的街上并肩而行。

离开“维尼尼”,行至白山大道,我问花江住在哪儿。我的公寓在两国,预备叫出租车先把她送回家。

“我就住在附近,我们就地解散吧。”

“你住附近?”

“专大正前方的交叉路口不是有一家城南社区银行吗?”

“嗯。”

“就在那幢楼后头。”

“是不是集英社隔壁?”

“对,对。我外婆以前开洗衣店的,不过早就关掉了,现在我们还住在店铺的二楼。当然房子不是我们的。”

“原来你住那儿。”我完全没想到花江住得离我们公司这么近,一时难以消化。

“我在水道桥车站坐车往返秋叶原的事务所,经常会经过德本产业,你给我名片那次,我吓了一跳呢。”花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瞒你说,后来我在车站看到过你好几次。”

“所以这么久了你还记得我。”也难怪她会直接把那只水瓮送来我们公司。

“不过话说回来,通常我递名片出去,很少有客户会回赠名片的。当时我就觉得你礼数很周全。再加上又是那家公司的总经理,再怎么样也会留下印象的吧。”

“怪不得。”

最后,周五我们就此话别,我去水道桥车站乘列车返回两国。当然,我们并没有约定什么时候再见。以我们的关系,从此互不相干并不奇怪,但不知怎的,总觉得我和她之间还有些什么没完。

我来到专大正前方的交叉路口,现场气氛颇为紧张。

空气中弥漫着焦味,警察与消防的车辆停在城南社区银行一侧,车道单向封锁。许多围观者在雉子桥大道的另一侧张望火灾现场,看不到火焰或浓烟。我穿过人群,顺着大家的视线,朝社区银行与左侧集英社大楼中间的那条小巷望去。狭窄的小巷入口附近停着好几台红色消防车。右边是一排半旧的民居,靠近入口的两层楼房被烧得漆黑。对面大楼的外墙也被熏黑了,这座两层楼房应该就是起火点。紧邻而建的左右两家想必也遭受了火与水的洗礼。

喷水已经停止。火势多半已被扑灭。

城南社区银行的背后,集英社的隔壁,怎么看就只有这条巷子。

也就是说,筒见花江居住的、原本开洗衣店的房子,应该就是这被火与水洗礼过的几户人家之一。烧黑的两层楼房上挂着“大阪烧”的招牌,花江的家大概不是起火点。

我侧耳倾听围观者们的谈话。

“听说清水家的老太太被救护车运走了,森三店里的员工和客人全逃出来了,都没事。”

背后传来几位女性交谈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转过身,跟那两位中年女子搭话,“清水家的老太太,就是以前开洗衣店的筒见太太吗?”

“是啊,着火的是森三店里,他们那边都没事,听说隔壁的筒见老太太昏倒了。”

“老太太应该是跟她外孙女两个人一起住的吧。”我随口碰碰运气,没想到问对了人。

“可不是吗,花江也跟着一起上的救护车。”

“您知道是哪家医院么?”

“这我倒不清楚。”她们连连摇头。

我离开人群,沿着雉子桥大道走了一个街区,穿过十字路口,在一家鳗鱼饭老店门口,跟一位身穿制服的年轻警官搭话。再往前就是禁止入内的封锁区。

“不好意思,我是事主的朋友,您知不知道,被救护车运走的清水家的老太太,去了哪家医院啊?”我毕恭毕敬地问。

“估计是南大吧,具体情况要直接问医院了。”

“南大就是在骏河台的南邦大医院么?”

“应该是的。”警官回答。

表示感谢后,我重新穿过十字路口。天上有一层薄薄的云,气温不算太低。所幸没有风,感觉不太冷。我掏出iPhone,查询骏河台南邦大医院的电话号码,给医院总台打了电话。

“请问一下,刚才神保町火灾入院的筒见太太,现在是不是在你们医院啊……”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

听这口气,救护车的确把人送去了南大医院。

“我是筒见太太外孙女的朋友,她应该陪同入院了的。”

这么一说,电话那头的警惕心明显松懈下来。

“筒见太太的确已经入院了。”

“好的,谢谢你,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