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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小酌两杯后,花江来到厨房,手脚麻利地料理下酒小菜。

她将冰箱里的鱼糕切片摆上海胆,接着拿出我经常买的绢豆腐,做了份海胆豆腐,最后还煎了蛋皮,同样放上海胆。

海胆和鱼糕下面垫了片黄瓜,淋上酱油;海胆豆腐则佐以柚子胡椒面汁;海胆蛋皮上撒了少许椒盐。

不一会儿工夫,海胆无处不在的豪华小食大功告成,摆到了餐桌上。

用盐水浸泡的海胆口感纯正,回味无穷,的确名不虚传。

花江尝了一口连声赞叹:“这真的很好吃。”

我拿出三瓶烧酒,分别是山猿、山猫和山翡翠。花江挑了大麦烧酒山猿,我们都兑水喝,用的自然也是那只水瓮里的水。

花江先聊了一些在外地巡演发生的事,我只顾侧耳倾听,告一段落后她说:“总之就是特别晒,札幌和小樽的工作都在户外,我晒黑好多。”说着还用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我这才注意到,花江好像是黑了一些,不过也因此,今晚的她看起来格外干练,非常吸引人。

“还有,那边晚上很冷的,我差点感冒了。”

“但是,要你中途退出,还蛮可惜的。”

“没办法呀,外婆生病了我一定要回来的。”

既如此说,把绢江扔在浅草桥,没几天就搬回那间破旧公寓的又是谁呢?

“购物专家的工作,应该很有意思吧?”

花江听了,露出不置可否的样子。“嗯,怎么说呢,要说有意思的话,也是蛮有意思的。”

“你师傅跟我说过,你是个很有天分的购物专家。”过了这么久,我登门拜访一条的详细经过,却还没找到机会告诉花江。

“有吗……”花江更显诧异,“我其实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也不太喜欢站到一大群人面前。”

“但是,你师傅说过,你讲解的时候周围总能酝酿出某种兴奋激昂的气息,消费者们听了不知不觉就被这股兴奋劲儿带走了。”

“我倒没有这种感觉。不过,我小时候就很喜欢听人声。”

“人声?”

“没错。就像人来人往的车站啊,百货商店啊,公园啊,听到嘈杂的人声我就会开心一点。现在很多人都说不喜欢吵闹,要远离人群,我反而最喜欢了。”

“原来是这样。”

“嗯。”花江点点头。

“不过,你提醒我了,我也不讨厌人群,如果硬要比较的话,我也是喜欢的。”

“是的,我觉得你一定也是同一种人。”

“同一种人?”

“我管它叫人群派。”

“人群派,那是什么?”

“对啊,我自己取的名字,人群派和安静派。”

“安静派?”

“这个世界,不正是由这两派人组成的吗?算人数的话,安静派稍微多一点。你瞧,有些人很讨厌排队,但也有另一些人,每次看到大排长龙就一定要挤进去。就是这种分别。”

“我明白了,很有趣的说法。”

“没错吧。在人多的地方,我反而清楚地感觉到,每个人都是孤独的。街上有很多看上去关系融洽的几口之家或男女朋友,可是把他们放进人流中一看,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都不曾真正拥有谁。这份工作干久了,就特别能看清人们心中那份挥之不去的孤独。我深深体会到,并不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孤独……这么想能让我开心一点。”

“心中挥之不去的孤独……”

“嗯,我会觉得,任何人心底都有一个洞,那里一定吹着寂寞的风。”

花江的话让我想起星期一,与堀越在“绘岛”吃饭的情景。那天我在电视新闻里看到世罗纯也在记者会上的表现,随后去浅草桥探望绢江。堀越对我倾诉说,要不是太太咲子在他身边,恐怕他早已自杀或发疯了。他还说,太太是他“活下去的支柱”。听到这话,我心里首先浮现出纯也的脸。上个月许久未见的他向我表示“被公司一脚踢开,要是杏奈也跟我说拜拜,我实在不知道下半辈子要靠什么活下去”,看上去简直要哭出声来。总而言之,堀越或纯也都很清楚,妻子正是自己生命的支柱。

但是,如果花江刚才说的话成立,那么纵使相互扶持的夫妻,各自心里,还是会有一个孤独的空洞。

难道正因为这个空洞的存在,人们才更需要彼此的支撑吗?

抑或,人类说到底都是单独的个体,“谁都不曾真正拥有谁”?

我认为,这两种说法各有各的道理。但是,我也隐隐觉得,加之于我们身上的那永恒的孤独,无论依靠任何对象、做法、信仰,最终恐怕都无法完全消弭。

在人们心底挥之不去的寂寞的风。

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股风在我心头拂过。

“其实,我想找你商量的是,我觉得购物专家的工作差不多是时候告一段落了。”花江略微探出身子道。

“告一段落?”

“嗯。”?

“怎么突然这么想了?”

“外婆腰部骨折的时候,我也考虑过是不是该不做了。但我虽然有这个想法,在师傅的公司里一天,总由不得我说走就走。然后,这一次,我接到堀越老师的电话,说外婆病倒了,这才又意识到,现在这份工作我是真做不下去了。”

“原来是这样。”

“要是不做的话,等于我就放弃当购物专家,得去找别的工作了。”

“是啊。”

“而且,我总不能一直麻烦你还有堀越老师吧,外婆也到了这个岁数,最后肯定要靠我来照顾的。一直以来我都让外婆操碎了心,也没能让她过上好日子。我在想,要是外婆就这么去了,我心里该有多后悔啊……”

花江双目炯炯有神。这番话显然不是借着酒意信口胡诌,我相信正如她所说,这是深思熟虑后的结论。花江的父亲彰宏在她出差期间,因肺炎不治离开人世,不难理解在听到绢江感冒卧床不起的消息后,花江会往最坏的方面去想。

关于花江母亲的失踪,父亲的去世,以及成为购物专家的经过,绢江和一条已经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我,这一层我不确定花江是否了然于心。

“然后,”花江喝了一口烧酒继续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物色物色,有什么适合我的工作。”

我换了一款酒,在喝光了的玻璃杯里倒上山猫,又从冰桶里加了几块冰,兑入少量的水。相比之下,我偏爱地瓜烧酒,更胜于大麦或大米酿造的烧酒。

“听你这么说,好像你师傅一条也不会那么容易放手的吧?”

尽管花江说自己让绢江操碎了心,却也还是抛下她任由外人照顾,自己回到一条的身边。这还不止,绢江的生活有了着落后,她从在事务所打杂,发展为重新登台促销,甚至还跑去外地巡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