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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内每两年举办一次建筑建材博览会。最近几届会场都设在东京Big Sight国际展示中心,开幕前的招待会则选在丸之内的新东京国际酒店举办。

今年的招待会定于五月二十二日举行。由于公司有会议要召开,我没有出席招待会开幕式,而是去傍晚六点开始的欢迎派对露了个脸。作为业界屈指可数的大型活动,来自国外的著名建筑家、设计师以及建材、家具制造厂商的高层云集于此,今年的酒店宴会厅同样人头攒动。

因为人实在太多,我待了一个小时,就从宴会场抽身离开。

我走到酒店主楼大堂,随便找了个沙发坐下,正当我掏出手机查看来电记录,只听背后有个声音在叫我:“高梨哥!”

我转过头,世罗纯也站在那里,身旁跟着一位身穿亮眼连衣裙、身材高挑的女性。

“好久不见了。”纯也的皮肤晒得更黑了,脸上带着笑容。他身穿黑色西装,系着银色领带,活像演艺圈人士。四月下旬在东京巨蛋饭店见面后,这是我们时隔一个月再次相遇。

看上去他依旧风风火火、精力充沛,与五月五日记者会上的样子判若两人。他是个外在表现与内心状况存在显著落差的人,单凭外表,很难判断此刻真实的心理状态。

“哎。”我将iPhone收进口袋,站起身。花江没给我打过电话。今天下午,她要去我介绍的住宅设备公司参加面试,目前还没接到任何回音。

“不好意思,上次之后,没再找过你。”纯也低头道歉。

“没关系的,你也很不容易吧。”

“幸好没给你添麻烦,我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简简单单的几句寒暄,让我明显察觉到纯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他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原本带有某种炫耀色彩、略微有些尖锐的光环和气场柔和了不少。

“高梨哥,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不去了,今天晚上没什么事。我正准备回去呢。”

“是吗。要不我们喝一杯怎么样?上次都是你埋单的,今晚一定让我做个东。”

“可是,你现在有空吗……”

我望了一眼纯也身旁的女性。她小脸蛋,长头发,是模特一类的美女。

说着,纯也从裤袋里掏出类似房卡的东西,交给对方后道:“能先去房间等我吗?”他的态度很自然,并不压低音量。这位美女接过房卡,向我点头示意,径直往电梯厅走去。

纯也目送她离开,转过脸来:“她是银座会所的女孩子,最近我们刚刚在一起。”

“是吗……”

“我们去三楼的酒吧怎么样?”他异常坦然地说。

我们步入酒吧,服务员直接把我们领到最靠里的桌子。看来纯也是这里的常客。虽说不是包厢,但周围只有我们这一桌,全然不必介意旁人的目光。

“你见过园城寺了吗?”服务员将我们点的饮料端上桌后,纯也说道。

园城寺是接替纯也出任世罗总经理的人。前年,大和银行把他外派到世罗担任董事,正是他发现了世罗的假账,并向老东家通风报信。

“他还没找过我。”

“是么……”纯也若有所思。

“现在,大和准备怎么处理世罗呢?”我免不了还是问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公司的事情他们现在都不跟我说。”

我点点头,心想这话不假。

“但是,我想你也很清楚,就算我们公司跟大和建筑合并,重组之后还是经营不下去。毕竟,我们还算好的,大和那边经营状况更加不容乐观。我几乎都已经预见到了,最后肯定抱着一块儿死。”

“大和那边总应该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对策吧?”

“谁知道呢。反正他们压根儿不准备单独重组世罗。否则,为什么会让那个园城寺担任总经理呢?他哪里来那么大的能力,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公司呢?他不过是个小会计罢了。”

“但是,如果跟大和建筑一并重组,仍旧没有前途的话,大和银行应该也是心知肚明的呀。”

“是的。所以那帮人正在商量对策,最近几个月,以近藤常务为首,他们好像一直在研究重组计划。”

“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虽然为时已晚,我还是想听听纯也的观点。

“嗯,比如说,再找一家公司进行合并,这样做还有点机会。”

“再找一家公司?”

“是的,当然了,要能够托得住大和建筑和世罗这两家公司,必须有相当的实力才行。另外,如果没有对行业了如指掌的资深经营者加入,新公司转眼之间就会灰飞烟灭。”

“按你这么说,上哪儿去找符合条件的公司和经营者呢?”

“可不是吗。”纯也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喝兑水威士忌,纯也则点了红酒。他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

“对了,你跟杏奈后来怎么样了?”我拿起第二杯威士忌,直截了当地问。想到楼上那位美女,他们多半没有重修旧好。

“前阵子谢谢你了,还帮我去跟近藤常务谈。”纯也端着酒杯道。他的红酒几乎没怎么喝。

“这点事情不足挂齿。”

先前我给纯也打电话,将近藤的态度转告给他。我特别强调,近藤认为,杏奈的父亲三轮春彦不会对纯也的事袖手旁观。当时纯也听了,在电话那头重复了好几次:“真的吗?”

“杏奈上周回娘家去了。”纯也低声道。

“还是因为这次的事么?”也就是说,纯也的判断并无差错。

“表面上来看,是这个原因。”

“表面上?”我表示不解。

“其实,长假前,我岳父查出胃癌,后来杏奈就回娘家照顾他父亲了。”

“动过手术了吗?”

“嗯,现在出院了,在家里休养。”

“后来呢……”

“后来杏奈就没再回来过。”没等我说完,纯也解释道,“她把岳父得癌症也统统算到我头上,说是我让她爸爸操了不必要的心,弄得他心力交瘁。我岳父也一定恨透我了。”

我无言以对,只顾望着纯也。

我略微顿了一顿道:“杏奈没有跟你谈过吧?她说了要分开?”我试图弄清楚事实要件,否则对话很难继续推进。

“我们都没机会谈,我到家之前,她就搬回去了。”

“到家之前?”

“记者发布会后,大和帮我准备了酒店房间,让我在里面躲一段时间。”

“你完全可以不必理会,径自回家好了啊。”

“这可不行,他们跟我说,如果我想不被起诉,就要服从他们的安排,而且住酒店是检察院那边要求的。”

“可我觉得这不太像是检察院会提的要求……”

纯也避而不答。“岳父查出癌症的话,也是在记者会后,她突然打电话告诉我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