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3/4页)

卡乐塔:(叫着)多给他点儿什么呢?

罗纳德:每一样都多给一点儿。

帕丁金先生:也多给我一点儿。

帕丁金太太:他们要用车来推你了。

帕丁金先生:(撩起他的衬衫,拍了拍他黝黑的鼓出来的大肚子)你们在讲什么?在看这个吗?

罗纳德:(撩了一下他的运动衫)看这里。

布兰达:(对着我)露出你的肚子好吗?

我:(又像唱诗班的男童一样)不行。

帕丁金太太:对,尼尔。

我:谢谢您。

卡乐塔:(像一个不招自来的幽灵出现在我的肩头,探出脑袋)你还要吗?

我:不要了。

帕丁金先生:他吃饭像只鸟。

朱丽叶:有些鸟吃的可多呢!

布兰达:哪些鸟?

帕丁金太太:大家不要在饭桌上谈论动物了。布兰达,你为什么还怂恿她?

罗纳德:卡乐塔在哪里?我今晚还要打球。

帕丁金先生:别忘了,把你手腕包一下。

帕丁金太太:比尔,你住在什么地方?

布兰达:他叫尼尔。

帕丁金太太:我刚才不是叫他尼尔吗?

朱丽叶:你是讲“比尔,你住在什么地方?”

帕丁金太太:我一定在想别的事情了。

罗纳德:我不想包起来,见鬼,包起来怎么打球?

朱丽叶:不要骂人。

帕丁金先生:曼特尔现在打出几支全垒打了?

朱丽叶:328支。

罗纳德;是325支!他在第二局比赛四次击打中了三次。

朱丽叶:四次全中。

罗纳德:你搞错了,那是米诺索。

朱丽叶:我认为不对。

布兰达:(对着我)明白了吗?

帕丁金太太:明白什么?

布兰达:我在跟比尔讲。

朱丽叶:跟尼尔。

帕丁金先生:闭嘴,快吃饭。

帕丁金太太:少讲几句,小姑娘。

朱丽叶:我没有讲什么。

布兰达:她在跟我讲呀,宝贝。

帕丁金先生:与她有何相干?你就这样叫你的妈妈吗?今天是什么点心?

电话铃响了,虽然我们还在等点心,但晚餐好像已正式结束。罗纳德起身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朱丽叶喊着:“哈莉特!”帕丁金先生没有能完全憋住打嗝,比起他为巴结我所作的徒劳的努力,这更是一个失败。帕丁金夫人关照卡乐塔不要把盛奶银器与盛肉银器再混在一起。卡乐塔一边吃着桃子,一边听着,我感觉到布兰达的手指在桌下挠我的小腿。我吃饱了。 我们坐在最大的一棵橡树底下,帕丁金先生与朱丽叶在篮球场上玩球。罗纳德在车道上发动大众汽车的引擎。“请哪一位把那辆在我后面的克莱斯勒汽车开走?”他恼怒地喊道,“我现在已经迟了。”

“请原谅,”说着,布兰达站了起来。

“我想我的汽车在那辆克莱斯勒汽车后面。”我说。

“我们走吧,”她说。

我们把汽车倒出去,这样罗纳德可以赶快去比赛。我们重新停好汽车,然后又回来看帕丁金先生和朱丽叶。

“我喜欢你的妹妹。”我说。

“我也喜欢。”她说,“但不知道将来会变得怎么样。”

“象你一样。”我说。

“说不定,”她说,“可能比我强,”然后又加一句:“也许还不如我呢,谁能未卜先知?我爸爸待她可好呢,但我还要让她跟妈妈生活三年……比尔。”她若有所恩地说。

“我并不在乎,”我说,“你妈非常漂亮。”

“我简直难以把她认作妈妈,她恨我。九月里整理行装时,别人的妈妈至少会帮她们的子女一点忙,但别指望我的妈妈会帮一点忙。她忙于给朱丽叶削铅笔,让我一个人扛着箱子爬楼梯。原因很明显。实际上,这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为什么?”

“她在妒忌。庸俗得简直叫人羞于启齿。你知道我妈是新泽西最佳的打反手的网球运动员吗?说真的,她是全州男女网球手中最好的一个。你真该看看她姑娘时的照片。看上去很健美,但不丰满。她确实很迷人。我很喜欢那些照片里的她。我有时对她说:‘这些照片多美啊!我甚至想放大一张带到学校去。’‘我们的钱还要另外派用场,小姑娘,不要光花在这些旧照片上。’钱!我的爸爸已有这么多钱,可每次我想买件衣服,总听她说:‘小姐,你用不着到布朗威特去买,奥哈巴齐店里有的是结实的布。’谁稀罕结实的布啊,最后我还是买了我所喜欢的布,但只是在每次她惹得我发火时才这样做的。金钱对她来说是废物。她连怎么享用金钱也不知道,以为我们还住在纽瓦克。”

“但你已如愿以偿了。”我说。

“对,”她指着帕丁金先生,他已嗖地投进了第三个空心球。很显然,朱丽叶很不高兴,她用力一蹬脚,漂亮的小腿下扬起尘土。

“他并不精明,但至少很可亲。他并不像她待我一样地去待我哥哥。为此,我要感谢上帝。我都不想再谈论他们了。我知道从大学一年级开始,每次谈话涉及父母亲时就谈不下去了,这有多糟啊!但这是普遍现象。惟一的问题是他们不知道这一点。”

看着朱丽叶和帕丁金先生在屋外球场上笑声朗朗的样子,再没有什么问题显得比这更不带普遍性了;当然,对布兰达来说是普遍的,甚至带有宇宙的普遍性,以致每买一件开司米毛衣都要与她的母亲发生一次交锋。我肯定她的生活具有“百年战争”的性质,此外,把很多时间消磨在逛街买布上,布对于皮肤来讲确有柔软之感……

我与布兰达坐在一起,不想让这些对她不忠实的想法与帕丁金夫人扯在一起,但我的木鱼脑袋还是摆脱不了那句“以为我们还住在纽瓦克”的话。我没有讲话,生怕我的语调会破坏饭后茶余轻松亲热的气氛。先前在游泳池里,每个毛孔都浸满了水,我俩多么容易就达到了亲密无间的程度啊。稍后,火热的阳光使我们的感官变得麻木了。可是现在,衣着齐整地坐在她家阴凉的树荫下,我不愿再说一句话,因为那将会毫无掩饰地暴露出我一直对她怀有的反感。这反感被爱情遮盖着,但它不会永远埋藏在下面——我越来越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