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5页)

她很满意他们都听她的话,于是将手指放在琴弦上,又开始弹奏。然后,过了一会,她向我使了个眼色。

我尽可能安静地推开门——她弹出了最高音量的琴声,以掩盖我的开门声——然后轻轻走过去,站在她身边。我紧张得手心冒汗。过去我们这个游戏曾经征服了半个罗马,但我和她一样,都已经很久没操练了。我看着围坐在她身边的这些人:眼睛都很听话地闭上了,嘴巴上挂着微笑。男人多么喜欢被勾引啊。曲目是她精心挑选的,非常流畅动听,让这一刻变得更加美妙。她就要弹到最后一段了,有点犹豫。

“各位先生,不,不,先别动……我想提醒你们,快结束了,但在最后一声消逝的时候,我希望你们闭上眼睛休息一会,这样才能更好地领略刚才的琴韵。”

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无声息地站起来,把琴递到我手里。我轻轻地爬到凳子上坐下,摆好大腿,将琴放在上面——这个动作,不得不说,对我这样身材的人来说是个考验——随即坐好,等到她话音一落,我已经准备好弹奏最后一段了。当然,我对这段乐曲很熟悉,而且我的性格也乐于接受挑战。我的表演固然算不上精彩绝伦,但也很精妙,充满了感情,这一段收尾的乐曲足以让他们继续专心聆听。

最后一个音符消失之后,他们全都静默无声。我们相视微笑。

然后她的声音轻柔地响起。“各位先生,请睁开你们的眼睛,瞧瞧这位曲艺无双的美人吧。”

五对眼睛慢慢地睁开,却只见到一个满脸笑容的侏儒,胸前抱着一把五弦琴。令人震撼的丑陋与美丽。我们的招牌表演。

不管他们刚才期待的是什么,反正没料到情况是这样。我觉得他们真的震惊到了,因为房间里久久没人说话。我手忙脚乱地爬下凳子,然后笨拙地鞠了个躬,而她则向我走来,举起手问候我和他们。

“各位先生,我给了你们声音的力量,也给了你们这个忠心耿耿的、‘真正’丑陋的侏儒的才华。他是布西诺·托多尔蒂。”

突然之间,每个人都笑起来,不停地鼓掌——否则他们还能做什么呢——阿雷蒂诺大声叫好,拍着我的后背,叫人拿更多的酒来。小姐低身坐下,给自己扇风,品尝着红酒。这样的表演对她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他们却谀词如潮。

他们继续喝酒聊天,直到有几根蜡烛已经燃尽。小姐不吝溢美之词地赞扬了我们的主人。后者则在此时将那个患梅毒的法国人拉到他的书桌旁边,给他看一封刚写给法国国王的信。对妻子矢志不移的画家则在喝闷酒。就在此时,土耳其人阿卜杜拉·帕什纳——他就是几个星期前在广场帮过我们忙的那个人——拿起他的披风,开始道别了。这样的宴会有一种大家心照不宣的规则,显然每个人都知道今晚的幸运儿是香皂商人。

老实说,这个土耳其佬看上去一点也不心烦。实际上,自从我出现之后,他对我的兴趣就向对小姐的兴趣一样浓厚。现在他即将离开,向我坐着的地方走过来,在我膝盖上放了一袋金币。

“奖励你悄无声息的脚步和灵巧的手指。表演得很好,我的朋友。”

我看了小姐一眼,如果没有她的允许,我不会收取小费;而且刚开始的时候我不在,不知道他们相处得如何。我从她的表情看出她同意,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因为我也还为刚才的表演兴奋不已。

“我变戏法比弹奏音乐好多了。”

“那你改天一定要来变给我看看。我很欣赏这类才能。”

“你那天去看桥上的人打架了吗?”我问。他虽然是个异教徒,但我从在街上认识他的那一刻起就对他有好感了。不过这也许是因为我知道他也喜欢我。

“打架?当然看了啊。那些船工大获全胜,不用一个小时就打败了众多渔夫,占领了那座桥。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打架,也没有见过这么多人看热闹。等我回家,我会请求苏丹在我们伟大的城市中也盖很多桥梁,这样我们就能训练自己的斗士了。你呢?你也去看了吗?”

“我很想去看,不过还没看过。我听说像我这么小的人可能会被混乱的人群踩死。”

“下次我弄艘船让你在船上看。”

我真的觉得他会实现他的诺言。

他离开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小姐变得更加专注了。她和特拉维索紧挨着坐在一张长椅上,她很安静,装出娴静端庄的样子,他把手放在她肩膀的皮肤上,她哆嗦了一下,然后欲拒还迎地看了他一眼。

“阿雷蒂诺先生跟我说你现在打算定居威尼斯,还说你现在需要一座自己的房子。”

“是啊,确实是。我在罗马的家,曾经充满了欢乐和优雅,现在却变成了悲伤的记忆。”

“如果能帮你找到另外一个家,我将会感到很荣幸。”

“啊,阁下……”

她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面,仿佛要从他的掌纹看出他的好意来。然后她弯腰亲吻了它,我敢说她还用舌头向他暗示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随后他们又坐了一会,接着她打起哈欠,非常迷人地用手掩住嘴巴,说:“我非常喜欢这里的黎明,不过我从来没有在水上看着黎明降临。你觉得今天早上出去看会不会太冷啊?”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已经站了起来,穿上斗篷,唤醒船夫,一起看日出去了。

法国人被送走了,他有点不高兴,但阿雷蒂诺许诺会再办一次晚会,总算让他心理平衡了一点。现在和我在一起的只有阿雷蒂诺和那个天才画家。这种情况对他们来说很熟悉,但我觉得比较拘谨。我自己吃了点残羹冷炙——冷却的鱼肉馅饼和甜果酱——他们则坐在一起喝酒和聊天,说着一些我不认识的人,以及和我无关的事情。然后他们又喝了一会酒,说起今天晚上的快乐和小姐的才华。

“喂,提香,我们的赌注怎么解决啊?我买了一件红色的天鹅绒夹克,绣着很精美的图案,你要是把它画下来肯定会激动得发抖哦。不过我不想让它使人们的注意力从我的脸上移走。你觉得我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既庄重又自得,对吧?”

画家摇摇头。“我手头接了很多修女院的活。你的画像得等等啦。”

“哈哈!你太害怕那些请你干活的修女了,这是你的问题。她们剥削你对基督教的热爱,又只给你很少的钱。暂时忘记那些祭坛作品吧。你还不如从一面奖牌上把苏丹的脸临摹下来呢,然后请那个异教徒把它带回去给他。你自己听到他说的话啦——他今晚觉得这个主意很好。不过说到我们的赌注——你得承认——我赢得很彻底。她像希腊的名妓阿斯帕西娅那么伶牙俐齿,又像弗琳妮那么美貌。天哪,那些希腊人真懂得女人的力量。她是名副其实的维纳斯,你不会不同意吧?是端庄和放荡的完美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