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2/3页)

“嗯,我……当然,我不敢百分百肯定它就是你那颗,不过大小和形状都一样,很完美,正中央有一团火焰。”

“你见过它?什么时候?怎么回事?”

“有人带着它来找我,想把它当给我。一个女人……”

“很老——很丑,对吧?”

“不是的啦,她还很年轻。”

“她长什么样?”刹那间,我眼前闪起疏浚船迷蒙的白色脸庞。“她跛脚吗?她眼睛瞎了吗?”

“不是的。我记得她没跛脚,而且她……我不知道——脸蛋长得很甜。我是说,她头上蒙着一道披巾,所以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

“她是一个人吗?”

“我不知道。我只看到她一个人。”

“怎么回事?”

“她跟我说那颗红宝石是从她家小姐的项链上取下来的。祖传的宝贝。但她家小姐暂时需要一笔钱来偿还一些私人债务。她怕到外面被人认出来,不敢亲自来,所以派了她的婢女代替她。”

“你收下了吗?”

“我们的规矩是不收偷来的东西,”他停了一下,“但它是颗很美丽的宝石。由里到外都是真的。有人会买下它的。”

“它值多少钱?”

“三百,可能是三百五十个金币。”

我原本猜对了。一笔小小的财富。一阵痛苦像唾液一样涌上我的嘴巴。我们当时要是有那么多钱,有什么办不到的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迟疑了一会。“最后那天下午。你带着书来找我那天。”

“最后那天下午?”

他叹了一口气。“是的。你走之后,我正想关起门来打开你的锁头,当时有人敲了钟。就是她。”

我仿佛又走在浓雾笼罩的街头,行人像鬼魂般在雾中进进出出,我心里充满了对贫穷的恐惧。

“当然,我一看到它马上就想起你了。我跟她说我会收下,但需要先让我爸爸检查一下,因为那笔钱数目太大了。我让她等我关门后再来,说我到时会给她钱。我打算等你回来就告诉你。但当时,她走之后,我打开了那本书,它……嗯,我的意思是,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东西……”

“那是因为之前从来没有像它那样的东西。”我安静地说,“她回来之后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摇着头,“我在她来之前就关门了。我再也没有见到那颗宝石,也没有见到过她。”

我们静静地坐了一会。我发现自己在想他原来的信仰会不会比他的新信仰更能解释命运的盛衰无常。

“你还能告诉我更多关于她的情况吗?你还记得别的吗?”

“抱歉……”他停了下来,“隔得太久了。”

他走之后,我坐着看夜色降临。很早之前我就不再寻找梅拉格莎了。我把我们的成功当成是她留给我们的伤痛的药膏。在我脑海中,她早就死了,被梅毒或者瘟疫杀死,她偷走的财富没能抵御罪行的疾病。但他跟我说了这件事之后,她的盗窃又像刀一样割着我。

当然,她不会亲自带着宝石去找当铺老板。她还没那么蠢。她就算不知道我跟犹太人居住区的当铺老板有往来,也知道那里的当铺给的价钱比较公道。所以她自己不会去,而是请人帮忙。就我所知,梅拉格莎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家人的女人。我们在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里,除了本地市场的其他几个老巫婆,她从来没有说起过什么活着的生物。所以这肯定是她临时找到的帮手,一个年轻的女人,容貌美得能够迷住犹太人的眼睛,能让犹太人相信她所说的故事。不用说,这个替她跑腿和说谎的女人当然也从中分到一杯羹了。

三百五十个金币。他说得对。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而且命运也证明了,就算没有那颗宝石,事情也好转起来了。实际上,人们也许会说正是这样才成就了我们:打开那本书,找到阿雷蒂诺,达成协议,举办晚会,我们获得随后的成功。但当我想到那一刻,想到她洞开的房门,空空如也的房间,想到小姐脸上的恐惧,我依然止不住生气。要是梅拉格莎现在回到我们的生活中来……

我恨不得马上就把这件事告诉小姐。但她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还没有回来。也许他们正在庆祝画作已经完成,或者猪肉的香味将她留住了。或者她只是想让我知道她对我有多么不满。不管是什么原因,直到午夜还没有她的踪影,最后我回到床上了。

我梦见很多奇珍异宝从我手中掉落在肮脏的水道中,沉进发臭的烂泥。我猛然醒过来,但天还没亮,我隔了好一会才听清外面有声音:类似哭喊的声音——说话声,逐渐升高,然后安静了下来。我们的房子离大河道很近,那些在晚间寻欢作乐的人有时回家走捷径会经过。我的窗外就是水面,能看到我们家的码头,这样我就能观察到那些前来求欢的人乘坐的船只。我站在凳子上,把窗打开。但码头上空无一人。连我们的船也不在那儿。小姐肯定在提香家里过夜了。

我正要回到床上,这时声音又响起了。一个人的说话声,或者几个人的说话声,这我敢肯定。来自这座房子里面。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家还不像现在这么安全,我检查出有人一点点偷走厨房里的食物。有一天夜里,我和莫洛发现有个小偷穿着船夫的衣服,扛着一个袋子。他从水上离开这座房子,但不是坐船。

我打开门,站到楼梯口,以便能听清这声音。

我头顶和周围有一阵都是静默无声。然后我又听到了,音量比刚才更低,近乎喃喃自语,仿佛说话的人知道附近有人在睡觉。这次我听出它的来源了。是从小姐的卧房传来的。

但怎么可能?如果她从提香家里带了什么人回来,她的船呢?或者他的船呢?我小心翼翼地迈开脚步。从她卧室到我房间这段路我了然于胸。我自然不会偷窥她,但有时候激情的音乐会夹杂着一两个暴力的音符,特别是接待新顾客的时候,最好有人在旁边照应。但这时传出的声音没什么不对劲的。我站在她门口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我在帮助她拯救她自己吗?不。我想的不是这些。

我慢慢握上门的把手。这座房子之中没有锁。安全比隐私重要。如果我弄错了,那么我会承担后果。如果我足够安静,他——不管他是谁——可能不会知道。

我慢慢地转动手把,直到我感觉到而不是听到它打开了。门打开了一点点,然后又是一点点。这道门缝足够让我看清我想看到的场面,因为床就在门的左边,四根雕刻着花纹的巨大红木床柱直升到天花板。嫖客若是害羞,四周都有帷幕可以拉起来,因为有些人总喜欢回味子宫的安全。但今晚这个人没有拉上帷幕。他正完全沉浸在成长的过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