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3页)

他略作停顿,奥尼尔眼中又开始那种似有若无的闪烁,这次满含着绝望。

“我手下的一个初级党鞭是个医生。我招他进来就是为了帮我看看谁身体有什么不对劲的。毕竟,我们有三百多个议员需要照顾,所有人都在巨大的压力下生活。如果我告诉你有多少人嗑药,你会很惊讶的。我们把这些人送到多佛郊外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美丽农场,有时候送去呆上几个月。大多数人完全戒掉了,有一个甚至还是位部长级官员。”他往前斜了斜身子,两人离得近了些,“但如果早发现还是更有好处的,罗杰。可卡因最近成了个让人头疼的难题。他们告诉我这是一种流行,我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且拿到可卡因太他妈的容易了。他们说,能让聪明人越发聪明。真遗憾这东西让人上瘾,而且还很贵。”

说这番话时厄克特一动也不动地盯着罗杰。眼前这个男人正在经历极大的痛苦,仿佛被凌迟处死那样难受。厄克特觉得这种感觉很美好和很迷人。奥尼尔双手颤抖,嘴唇大张着,却无法说话,这让他对之前医生诊断结果仅存的一点疑惑一扫而空。终于,奥尼尔带着呜咽声说话了。

“您在说什么啊?我不是个瘾君子。我才不嗑药呢!”

“不,你当然不啦,罗杰。”厄克特拿出自己最让人放心的声音,“但我觉得你必须接受现实,可能有些人看见你就会草率得出最糟糕的论断。你也知道,首相先生,尤其是在现在这种心情下,可不是个能够冒险的人。相信我,这可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草菅人命,只不过是想过安静一点儿的日子罢了。”

“亨利不会相信这些鬼话的,你肯定还没告诉他吧……”奥尼尔大口喘着气,好像正在与一头烈性的公牛搏斗。

“当然没有啦,罗杰。我想让你把我当成朋友,但是党主席他……”

“威廉姆斯?他说什么了?”

“关于毒品吗?什么也没说。但恐怕我们亲爱的勋爵并不是特别喜欢你。他和首相走得那么近,这对你可不利啊。他觉得选举结果不太好是你的责任,不是他的。”

“什么?!”这个词一出喉咙就变成一声短促的尖叫。

“别担心啊,罗杰,我帮你说好话了。没什么好怕的,只要你背后有我支持。”

厄克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深知一个吸食可卡因的瘾君子脑子里充满了偏执和妄想。也知道他刚才编的那个关于主席不喜欢奥尼尔的故事会对他脆弱的神经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人渴望名利,只有首相一贯的支持才能帮助他达成目的。他不能失去这最宝贵的财富。“只要你背后有我支持。”这句话回荡在奥尼尔的脑海里。“走错一步,你就死定了。”这是画外音。那张恐惧的蛛网开始收缩,要将奥尼尔包裹住。现在时机正好,给他个逃生的出路吧。

“罗杰,我亲眼见证过流言蜚语毁掉了很多人。威斯敏斯特的走廊简直就是杀人现场,尸体横陈啊。要是你仅仅因为泰迪·威廉姆斯不喜欢你,或者人们对你开支安排的误解,或者你的——花粉症而坐上冷板凳,那可真是悲剧啊,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我该怎么办?”奥尼尔的声音期期艾艾的。

“怎么办?罗杰,你不用办什么啊,我的建议是你完全相信我就好了。你需要一个处于党内核心圈子的有力支持者。特别是现在这种关键时刻,水面逐渐在上升,首相的船在进水,如果能救自己,他肯定想都不想就会把你这样的人抛下船去。那样的人觉得你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件压舱物罢了。”

这番话收到了预想的效果,奥尼尔在椅子里痛苦地翻滚着,盲目地啜饮着早已空空如也的水晶酒杯。老皮具在他身下发出摩擦的响声。厄克特略作停顿,把所有细节都看在眼里。

“帮帮我,弗朗西斯。”

“我请你来就是为了帮你,罗杰。”

面前的男人终于泣不成声,眼泪顺着双颊滑落下来。

“我不会允许他们把你这样一个能干的人才排挤出去的,罗杰。”他听起来好像牧师正在朗诵上帝的赞美诗,“你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正当的,我会这样转告公司。我还会建议他们继续做这样的安排,并且严格保密。不然党内有些想削减公关预算的人会嫉妒的,这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但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我们要确保首相对你所做的那些优异成绩和努力工作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向他建议,如果想要熬过未来艰难的几个月,那么就不要放松警惕,继续保持高水平的竞选宣传。你的预算也不会削减的。你也就安全了,罗杰。”

“弗朗西斯,你知道我会万分感激的……”奥尼尔激动得口齿不清。

“但我是需要回报的,罗杰。”

“尽管开口,我肝脑涂地。”

“如果我要做你的后台,那你就得告诉我党派总部发生的每一件事情。”

“没问题。”

“特别是主席的一举一动。他是个野心勃勃的危险人物,一边向首相表忠心,一边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你得做我的耳目,罗杰。只要你一听到主席那边的风吹草动,就要马上来通知我。这样你的前途就有保障了。”

奥尼尔伸手拭去眼角激动的泪水,还擤了擤鼻涕,手帕上沾满了恶心的液体,一团糟。

“罗杰,你和我必须同舟共济。你必须得帮我带领全党迎接未来的艰难时光。你可是桥上的荷雷西奥啊。”

“弗朗西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你会知道的,罗杰,你会知道的。”

门猛地关上了,莫蒂玛回来了。她急匆匆地跑上楼,在每一个房间寻找厄克特,直到发现他站在屋顶平台上,越过茫茫的伦敦夜色,眺望着议会大楼南端雄伟壮观的维多利亚塔。燥热的街道托升了向上的空气,在高处形成一阵微风,联合王国的米字旗迎风招展。议会大楼看上去好像一个蜂巢。厄克特在抽烟,这可真少见。

“弗朗西斯,你还好吗?”

他转过身,有些讶异,好像对她回家这件事情略感意外。接着又转过身,越过威斯敏斯特此起彼伏的房顶,看着维多利亚塔。

“你打电话说发生了点事情,我以为你病了。你吓着我了,而且……”

“他们把查尔斯一世的死刑执行令放在那个塔里了,还有《权利法案》,以及五百多年前的《议会法案》。”他自顾自地说着,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也没注意到她的担心。

“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走近他,挽起他的手臂。他的眼睛仿佛被幽灵和幻想攫取了,在夜色中的某处看到了自己才看得到的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