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酒醒夏天的到来(第3/8页)

漆黑的姬镜台;自从俊辅的赞美毒化了他的耳朵起,他就与隐秘的镜子结下了不解之缘。在那以前,悠一遵从男性的一般习惯,自己禁止感到自己的美。今晨,镜子碎了后,他又回到这个禁忌去了吗?

一天傍晚,“贸基”的家里为一个即将回国的外国人开送别会。悠一这儿也传话来受到招待。悠一的出席是那晚上盛宴的重要部分。他来的话,对许多客人来说,是给“贾基”撑面子。悠一听说后犹豫了好多时候,结果还是答应了请求。

一切都和去年圣诞节的“80yparty”(盖聚会)一样。受招待的年轻人在“鲁顿”集中等着。他们都穿着夏威夷衬衫,那衬衫与他们很相称。与去年相同成员有阿英、“奥阿西斯”的阿君他们一伙,外国客人一改去年的成员,这些新成员很是新鲜的。人群中也有新面孔。阿健、阿胜等都是。前者是浅草巨大的鳗鱼店老板的儿子,后者是出名固执的银行分行行长的儿子。

雨也播撒着闷热,把冷饮放在面前说着无聊的话,一行人等着外国人车子来接他们。阿君说了个有趣的事。新宿一家大水果店的老板,拆掉战后的木板房,要盖个两层楼的建筑,他作为社长参加了“镇地祭招”。他装出一本正经的表情捧着杨桐树枝,跟着他的年轻美男子专务也棒着杨桐树枝。旁人摸不透这个没什么稀奇的仪式有什么医院,实际上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行的“秘密结婚典礼”;在这以前两人一直是“恋人关系”’一个月前社长收拾完了离婚的手续,从这个“镇地祭祀”之晚开始,两人进人

了“同居生活”。

穿各式漂亮夏威夷衬衫露着臂膀的年轻人们,各按所好的姿态,坐在他们走熟酒吧的椅子上。每个人头颈都刮得很干净,每人的头发都散发出强烈的香油气味,‘每个人的皮鞋都像刚穿上似地探得油光发亮。一个人把胳膊伸到灯底下,嘴里哼着流行的爵士乐,把个松开线口的皮碗盖起来,又打开;做出带大人气的倦怠,滚动着二三个黑底上刻着红、绿点的小段子。

他们的未来应该刮目相看!他们让冲动逼迫,或是受到无彩的诱惑步人这个世界,他们中真正只会有几个人,踏着顺当的道,抽中意想不到去国外留学的签子;而剩下的大多数人,不久就台受到浪费青春的报复,抽中意外提早衰老的签子。他们年轻脸上耽溺的好奇心和无间断的刺激欲求,已经有了扫荒而去的眼睛看不见的颓废痕迹。17岁就学会喝的杜松子酒,问人要来的外国香烟的味道,维持不知恐惧天真假面的那种放荡,决不留悔恨果实种类的放荡,大人们给的额外的零用钱,零用钱的秘密用途,不干话让人灌输的消费欲望,想打扮自己的本能觉醒……而且,这

种快活的堕落里没有影子,什么样的形状都有,青春完全地自足,他们不管到哪里,都不能从肉体的纯洁中逃出。要问为什么,那是因为失去纯洁常常让人感到一种完成;他们不带完成感的青春,让他们不会有失去一样什么东西的感觉。

“不正常的阿君。”阿胜说。

“疯颠的阿胜。”阿君说。

“冤大头的阿英。”阿健说。

“混帐东西。”阿英说。

这种小市民的吵架就像玻璃笼子里的小狗们互相嬉闹。

天很热。电风扇吹来的风像温热澡堂里的热气。正当大家对今晚的出远门有些倒胃口时,来接他们的外国人的车到了。两台都是撑上篷的敞篷车,一下子又吊起大家的胃口。坐这车子去大讥的两小时里,一边吹着含雨气的夜风,一边能够兴致勃勃畅谈

了巴。

“阿悠,你真来得好哇。”

“贾基”抱着天生的友情,热烈拥抱了悠一。他穿的夏威夷衬衫上画着帆船、鲛鱼、椰子和海,这个比女人还具有敏锐直感的主人把悠一引到海风吹来的大客厅,赶快凑近他耳朵问:

“阿悠,最近有什么事吧?”

“老婆生孩子了。”

“你的?”

“我的。”

“这敢情好哇。”

“贾基”大笑起来,他们互相敲击着杯子的边缘,为悠一的女儿干杯。可这微妙的玻璃摩擦,有什么东西让两人感到了现在居住世界的距离。“贾基”依然如故,住在镜子房间,那些“让人看”人们的领地里。也许他到死都是这里的居民吧。在那里他即使生下自己的孩子,孩子也会在镜子背后,隔着镜子和父亲一起生活吧。所有人类的事件,对他来说,完全缺乏其重要性。…

乐队奏起流行的曲子,男人们挥汗跳舞。悠一从窗子往下望着花园,吃了一惊。草地上东一堆西一摊有很多灌木丛。那一个个灌木丛阴影里,有一对对互相拥抱的影子。影子中闪着点点香烟的火光。不时擦亮的火柴,照亮了外国人脸上的高鼻子。就是在这处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悠一看到院子角上映山红的树丛里,穿船员蓝条海魂衫的人站起来。对手是个穿黄色衬衫的人。站起来的两个人轻轻地接吻,然后用猫科动物般矫健的动作,分头向不同方向跑去。

不一会儿,悠一看到那穿蓝条海魂衫的年轻人,装出刚才一直在这儿的样子靠着一扇宙子。小巧精悍的脸,无表情的眼睛,撒娇孩子的嘴,还有橙黄色的脸色……。

“贾基”站起来,走到他旁边,若无其事地问:

“吉克,刚才去哪儿了?”

“理查虽说头疼,到下面药店给他买药去了。”

一望便知他是为了让对方苦恼而故意吹牛的,那青年一张匀称的嘴里看得见菲薄的白牙齿,曾经听人说起过,所以他一听那“艺名”就知道这个青年是“贾基”牵挂的人。“贾基”问完,两手捂着放了许多冰块的威士忌杯子,走回悠一的身边,在他耳边

说:

“你看见那吹牛的家伙在花园里干了些什么吧?”“……”

“看见了吧。那家伙无所谓的,也不挑地方,在我家花园里还模仿做那种事。”、

悠一瞧着“贾基”额上出现的苦恼。

‘贾基’可真宽大呀。”

“爱的人总是宽大的,被爱的人总是残酷的。阿悠,就是我,对迷上我的人比那家伙更残酷呢。”———于是,到了这把年纪的”贾基”,娘娘腔地吹嘘起几个比他年长的老外怎么向他大献殷勤的事来。

“让人们最感残酷的就是被爱这种意识哟。因为知道不被爱的人的残酷。譬如,阿悠,人道主义那玩意儿,肯定是难看的家伙。”

悠一正要对他的苦恼表示敬意。“贾基”却抢先亲自对那苦恼施上一层虚荣心的白粉化妆。把苦恼乔装成什么半不郎当的、暖昧的一种奇形怪状的东西。两人在那儿站了一会儿,说起京都镐木伯爵的近况。伯爵现在仍在七条内浜界限的此道酒店里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