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酒醒夏天的到来(第5/8页)

另外,悠一所抱的社会野心,是青年式的,多少有些自以为是孩子气的东西。前面已经讲过,他有理财的本领。悠一受到河田的刺激,想成为一个事业型的人物。

悠一觉得,经济学是极好的人类学问。它能不能直接地深深地连结上人的欲望,这一体系具有的活力也产生强弱的变化。在自由经济的发生期,它曾经与兴起的市民阶级的欲望即利己心紧密连结着,由此发挥了自律的功能。今天,在它这衰退期里,因为机构离开欲望机械化了。以至于欲望衰弱下去的关系。新的经济学体系必须发现新的欲望。全体主义和共产主义以各自不同的形式,试图让民众的欲望再发现:但前者是捧着人为兴奋剂似的哲学,在市民阶级衰弱的欲望上点起火,试图让它苏醒并集结起来。纳粹深深理解衰弱。对纳粹的人工神话、隐蔽起来的男色原理,集中美育年的党卫队,集中美少年的纳粹青年团组织,悠一不能不发现关于这种衰弱的渊博知识与深深智慧的共同感觉。另一方面,共产主义着眼于衰弱欲望底部留下的想一元化的被动欲望,和资本主义经济结构的矛盾越来越尖锐化的贫困的新强烈愿望。就这样经济学寻找着种种原始的欲望,追溯一倾向的恐怖心,在美国,带来了本能的、无价值精神分析学的流行。这流行的自慰之点就是相信探寻欲望的源泉,对此分析,由分析而使之解除。

可是,作为经济学系学生悠一这样漠然的思考中,由于他性感宿命的倾斜,渗进来不少宿命论的气味。他只把旧社会机构的各种矛盾和以后产生的丑恶,作为生的矛盾和丑恶的投影来看,他看不到机构丑恶的投影造就了生的丑恶。比社会的威力他更多感到了生的威力。因此,他情愿把相信人性恶的各部分和本能的欲望看成同一个东西。这就是这个青年所谓反论的伦理关心。

善和美德衰落了,近代发明的许多市民的德性归于瓦砾,在民主社会无力的伪善横行跋扈的今天,诸恶再一次供给其能量的好机会到来了。他相信自己见的丑的力量。把这种丑放在许多民众的欲望旁边。共产主义新的道德准则,在民主社会死去的市:民道德旁特别显眼,而革命的无数手段的恶,除了贫困的愤怒产生的复仇欲望之外,从他们只依靠自己相信是正确的目的意识一点来看,不是最高的恶。最高的恶一定在无目的的领域里、在为理由的欲望中……因为以子孙繁殖为目的的爱,以利润分配为目的的利己心,以共产主义为目的的劳动阶级革命的热情在各自的社

会都是一种善。

悠一不爱女人。然而女人生了悠一的孩子。那时的他,看到了非康子意志,生的无目的欲望的丑。民众大概也是不自觉地依据这样的愿望生出来的。悠一的经济学就这样发现了新的欲望,他抱着野心,要亲自化身为这样的欲望。

悠一的人生观里,没有与他年轻不相称的“寻求解决”的焦躁。他看到社会矛盾和丑,他抱着奇态的野心,要让自体变成那些矛盾和丑。生的无目的欲望和自己的本能相混淆,他梦想着作为实业家的种种天赋,成了干庸野心的俘虏,俊辅听了一定会掉转脸去的吧。这个过去让“被爱”弄惯了的“美丽的阿鲁基比阿特斯”’就这样也成了虚荣的英雄。悠一想利用河田。

夏天到了。还不满一个月的婴儿,睡了哭,哭了吃奶,没多少事

情。可是单调的生活看了也不厌,受孩子气好奇心驱使的父亲,很想看看婴儿紧握着的线疙瘩,便硬要研开婴儿紧根着的小拳头,每次都让母亲责备。

悠一的母亲,实现了盼望已久的理想,喜出望外,病也好了:大半似的,分娩前危危乎乎康子的种种症状,产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围着悠一的合家幸福,令他不痛快。

康子出院的前一天,溪子命名整一周,娘家人送来了祝贺礼服。粉红的皱纱用金线缝着南家“酐浆草”的家微,礼服上还附着浅粉色的带子,和绣着家徽的红缎子荷包。这还是礼品的先驱呢。各方亲戚朋友红绸白绸送来了,“婴儿全套用品”送来了,还有特制的雕着家徽的小汤匙。溪子会和文字上所写的:“银匙入口”一样成长起来的吧。装在玻璃罩子里的“京娃娃”送来了,“御所娃娃”送来了,“宝宝服”送来了,幼儿用的毛巾也送来了。

一天,从百货公司送来一辆烟脂色的大童车,很豪华的车,让悠一的母亲大吃一惊。“谁呀,送这样的礼物。扼,不认识的人嘛。”她说。悠一看了一眼送者的姓名卡。上面写着河田弥一郎。

让母亲叫去,悠一去大门口一看到那车,立刻一个不愉快的记忆苏醒了,敲打着他。去年妊娠诊断后,夫妇俩去了康子父亲的百货公司,在四楼柜台前,康子停下看着一辆童车;那童车和眼前的童车几乎一模一样。

因这个礼物的关系,他必须对母亲和妻子,适当地说说自己与河田交往的大致情况,母亲一听河田是傻辅的学生一下子就想通了,悠一有让有名前辈欢喜的人品嘛,她又重新摆出一副满足的样子。于是夏天第一个周末,他接受了河田让他去叶山一色海岸别墅的邀请,倒是母亲力劝他去的。她说:“向那边的太大和家眷们请个安。”她天生注重礼节,硬是让儿子拿了份点心去作为谢丰L。

花园里草坪将近二百坪的别墅,房子并不怎么大。悠一三点钟到,看到打开玻璃门走廊的椅子上,与河田相对而坐的老人竞是俊辅,他吃了一惊。悠一一边擦着汗;像海风吹起来般地,笑盈盈沿着回廊走近他俩。

河田在人面前,—老是装模作祥地克制感情。他故意不看悠一地说着话。可是当悠一拿出母亲盼咐带来的点心时,俊辅戏弄了几句,这才让三人的心轻松如常了。

悠一看到桌上冷饮杯子旁摊开的黑白格棋盘。”那是国际象棋的盘。棋盘上放着国王、皇后、相、士、车、卒等棋子。

“下一盘吗?”河田问。俊辅是从河田那儿学习国际象棋的。悠一回答“不下。”于是河田提议说:“那么趁风正好,早早难备一下出门吧。”河田与俊辅约好,等悠一来了,三人一起驱车去逗子银招的游艇港,去坐河田的游艇。

河田打扮得很年轻,穿一件时髦的黄衬衫。老俊辅也在白衬衫上打了个领结。悠一换下汗湿的衬衫,穿了一件蛋青色的夏威夷衬衫。

到了游艇港。河囚的海马五号游艇叫做“依波利特号”。这个名字以前没说,实在是河田招待的一部分,让俊辅和悠一大感船趣。那里还有美国人所有的游艇“GoMENNASAI”号。还有一艘叫“NO.MO(喝吧)”的游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