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桧俊辅的《桧俊辅论》(第2/4页)

“华子想是怎么回事哇?她注意地一看,原来强烈碰撞在她牙齿上,磨擦摇动的高安的牙齿,竞是一口连成一排的假牙。”‘这是惟一在《魔宴》中,瞄准滑稽效果而写的部分。这里有不太具品格的夸张,给人卑俗感觉的坏气氛,从前后甚美的文革

间,突然露出脸来,但这一节里埋下了刚上年纪的男人商安之流的伏线,这是把“死”这种突然出现的卑俗恐怖给读者的一种结构。;

经过多样的时代变化,桧俊辅始终是顽固的。并不想活而活着的这个人,有一种对自己体内难以燃尽的活力毫不关心的天赋。然而,在他身上丝毫末见应该说是作家个人发展定的那种从反抗走向侮蔑,从侮蔑走向宽容,”从宽容走向肯定的步伐轨迹;污蔑和美文,是一生伴随着他的病疾。

长篇小说《梦境》达到了最初艺术的完成。这甜美标题之下,实在是一部残酷的恋爱小说。友摄像《更级日记》中的女主人公那样,在家乡老家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来到东京后不久,便遭遇了强烈的肉欲恋爱,感性的过敏与性格的柔弱,让他无法摆脱比他年长女人肉体的绍绊,十几年间他在厌恶与倦怠中挣扎;

最后女人忽然死去.,他喜孜孜地带上女人的遗骨回到了故乡的田园。五百页的‘小说,有四百多页充满了无边无际倦怠和厌恶的生活氛围。姑且不说这个主人公微温生活态度的缓慢描写,仅以不断的紧张来强拉硬拽读者的奇妙之处,潜藏在看起来蔑视热情的作者态度里;也可看作是一种方法论的秘密。

小说作者对自己蔑视的东西,一次也不准备移入感情,几乎是无法想像的事情。准备移人感情倒是有利的捷径,正因为如此,福楼拜尔才写了“奥美”氏,利拉东才写了托里贝拉·鲍诺氯;只能认为桧俊辅缺乏一种神秘的能力,小说家所必须的能力,对自身无偏见的客观态度;反倒把一次现实当成对象与其客观性自由

地改变现实化身为热情的那种神秘能力。看不到把小说家再一次投入生活游涡中的那种恐怖的有如“客观热情”实验科学者殷的热情。

桧俊辅精选自己的感情,把自认为好的或坏的区分开,这里有一种把好的委派给艺术,不好的委派给生活的形迹。按照最好意义上是唯美,最坏意义上是伦理那样地成立了奇怪的艺术。但是只能认为他从一开始便放弃了美和伦理的困难交配。能支撑那许多作品的热情,不如说单纯物理的力量源泉是什么呢?难道那不过是艺术家的轻举和忍耐住寂寞的禁欲意志力吗?

《梦境》是自然主义文学的一部滑稽的仿作。自然主义与反自然主义的象征主义是倒着顺序输入日本的。在日本,反自然主义发韧的时代,桧俊辅同谷崎润一郎、佐藤春夫、日夏耿之介、芥川龙之介等人,都是大正初期艺术至上主义的旗手。他一向不受象征派的影响,却饶有兴趣地翻译了马拉美的《艾罗边亚特》、尤依斯曼、罗丹巴赫等人的作品,如果说从象征派中获得了什么的话,那么,不是其反自然主义的一面,而是单纯的反浪漫主义的倾向。

可是近代日本文学的浪漫主义并不是桧俊辅正当的敌人。那早就在明始末叶遭受了挫折。桧桔俊辅将正当的敌手拥在自己的心里。再没有人像他那样,集浪漫主义危险于一身的了,他自己既是被讨伐者,又是讨伐者。

这个世上脆弱的东西,感伤的东西,容易推移的东西、怠情、放纵、永远这样的观念、新鲜的自我意识、梦想、自命不凡、极端的自恃与极端自卑的混合、殉教者的装腔作势、‘有时是“生”的本身、……他认为这些东西全是浪漫主义的阴影。浪漫主义即是他所谓“恶”的同义词。桧俊辅把自己青春危机的病因,全部归咎于浪漫主义的病菌。于是发生了奇妙的错误。俊辅摆脱了青春的“浪漫派”危机,他在作品世界里以反浪漫主义者延续生命的同时,浪漫主义也在他的生活里执拗地延续着生命。

因侮蔑生活而坚持生活,这奇怪的信条把艺术当作无限的非实践的东西。“不存在艺术可以解决的事情”,这是桧俊辅不知厌足的信条。他的无道德,。终于将艺术上的美与生活上的丑等同起来,陷入可以选择的、单纯相对的存在。艺术家该在什么位置上呢?艺术家简直像个魔术师,在公众之前,站在冰凉骗术的顶点。

青年时代苦于自觉貌丑的俊辅,喜欢把艺术家的存在想成如同梅毒病患者让病菌侵害了面部那样,让精神之毒侵犯到外部的古怪残废者。他有一个远房亲戚,得过小儿麻痹痘,成人后还像狗一样地在家里绕圈子。不仅如此,下巴还奇怪的发达,像鸟嘴般突出的不幸怪物;然而每次看到这个人亲手制作的获得好评的手工艺品,谁都会让那份异样纤细和美丽所惊倒。有一天,俊辅在市中心一个华美的店里,看到那些手工艺品饰在店面里陈列着。那是串起木雕的圆木片的项链,和装哟八音盒的精巧白粉盆。制品很清洁,很高雅,在美客如云,进进出出的店内部,它是多么适得其所哇。女客们即使买了这工艺品;真正的买主一定是她们富裕的保护者。许多小说家都是朝这个方向透视人生的。可是,俊辅却向相反的方向投去透视的目光。女人

们所爱的华美的东西、异样纤细而美丽的东西,无为的装饰品,极尽人工之美的东西、……这些东西上面一定有阴影。留着那不幸工匠丑陋的指纹。.这些东西的制作者,一定是小儿麻痹的怪物,或者是看了也讨厌的女性的倒错者,或者是与这类似的人们。

“西洋封建时代的诸侯既正直又健全。他们知道自己生括奢侈华美必有什么地方相伴着极度的丑恶;把那明证拿到太阳底下暴阳,为了把这个也提供做一种安慰,使人生享乐趋于完整,他们雇佣奇特鬼怪般的侏儒。在我看来,连贝多芬也本过是蒙受宫廷惠顾的一种侏儒罢了。”(《关于美》)·

俊辅这样写道;接着他又说:

“……何以说明丑陋的人会做出纤细精美的艺术品呢?那只有完全归功于人内在的心灵美。问题就在于‘精神’,就在于所谓无垢的灵魂。但却没有一个人能用我自己的眼睛看到这种美。”(《关于美》),

俊辅想:所谓精神的作用,除了散布崇拜自己无力的宗教别无他物。苏格拉底在古希腊第一次提出了精神。在他以前,统治希腊的是肉体与智慧那平衡的本身,而不是打破平衡、自我表现的“精神”。就像阿利斯托发尼斯在喜剧里揶揄的那样,苏格拉底把青年们从袭姆纳西思诱惑到亚格拉,把他们从为战场输送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