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3页)

这里有砖砌大楼、霓虹灯商标、玻璃橱窗和喧哗的交通。我从没见到过这么多黑人,即使随辩论队上新奥尔良、达拉斯或伯明翰去也没有看到过这么多。这里黑人到处都是。他们人数很多,来来往往,匆匆忙忙,声音嘈杂。我真不知道他们是去庆祝什么节日还是去参加一场街战。廉价物品商店里居然有黑人姑娘站柜台。交叉路口,甚至有黑人警察在指挥交通——来往车辆有的是白人驾驶,照样服从黑人警察发出的信号,似乎这是世界上最平常不过的事。这更使我吃惊。不错,过去我曾听说过,这回可是千真万确地亲眼所见呀!我又感到充满了勇气。这才真是哈莱姆区,有关这城中之城的种种传说一下在我脑子里活跃了起来。老兵说的不错,对我来说这不是一个现实的城市,而是一个梦幻中的城市;也许这是因为我一向只把自己的生活圈子局限在南方的缘故。此刻我一步步挤过人群,一个充满希望的新世界影影绰绰地呈现在我面前,好像在这闹市的喧嚣之中,隐约可以听到一个微弱声音。我大睁着眼睛向前走,五花八门的印象尽收眼底。后来我止了步。

迎面传来一阵愤怒而刺耳的声音。一听我就感到一阵震惊和恐惧,就像小时候突然听到了爸爸说话的声音,我感到心口突然空荡了许多。原来前面聚集着一伙儿人,几乎把路都堵塞了。一个矮墩墩的人高高地站在梯子上,正在愤怒地大声叫喊。梯子上面还挂了许多小的美国国旗。

“我们得把他们撵出去,”那人叫喊道。“叫他们滚!”

“跟他们说个明白。拉斯,伙计,”有人叫道。

我看见周围的人抬头望着那个五短身材的男人,只见他挥舞着拳头,操着西印度群岛的口音,断断续续地说了些什么,人群随之气势汹汹地叫喊了起来。看起来,随时可能会发生骚乱,但是究竟针对谁,我也弄不清楚。他的话对我的感染,人群显而易见的愤怒都使我感到困惑。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多黑人在大庭广众之中发泄他们的怒气,可是别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却连看也不看一眼。我走到人群旁边,看到两个白人警察在悄悄地交谈。不知什么趣事使他们大笑了起来,把身子也掉转了过去。即使那帮只穿衬衫不穿外套的听众慷慨激昂地表示赞同演讲人的某句话时,他们也全不在意。我简直给弄糊涂了,站在那儿怔怔地看着那两个警察,行李袋就放在人行道的当中。其中有一个偶然看到了我,用肘子轻轻碰了碰懒洋洋地嚼着口香糖的伙伴。

“伙计,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吗?”那个警察问我。

“我想知道……”我觉得说得不对头,可是话已经出了口。

“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怎样上男子寄宿舍,先生,”我答道。

“就这个事?”

“是的,先生,”我结结巴巴地说。

“真的只有这个事吗?”

“是的,先生。”

“他是个外地人,”另一个警察说。“刚来这儿,伙计,是不是?”

“是的,先生,”我回答说,“我刚下地铁。”

“你刚下车,嗯?那好,可得小心一点。”

“哦,我是要小心的,先生。”

“这个想法对头。别去沾边,”说着他告诉我去男子寄宿舍怎么走。

我道谢之后,赶紧朝前走。演讲人的言辞更加激烈了,而且是针对政府的。街道上平平静静,只有那个演讲人的声音怒气冲天,显得很不协调,格格不入。我小心翼翼,不敢掉头,唯恐见到发生骚动。

我满身大汗地走到了男子寄宿舍,登记之后,立即就去我的房间。对哈莱姆区我得一点一点儿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