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2/10页)

“真见鬼,伙计,你要是看见了就好了。什么都砸了,现在轮到那些女人来扫尾了。我看见一个老太婆扛了半条牛。啊哟,为了能背回家,她压得成了个罗圈腿——啊,都伯雷来了。”他打断了自己的话头。

我看见从人群中走出一个强悍的小个子,手里提着几只纸箱,头上戴了三顶帽子,肩膀四周翻动着好几副吊裤带,在他朝我们走来时,我还看到他脚蹬一双乌亮的新橡皮高统靴。身上口袋都鼓得满满的,肩上还扛了一个布口袋,鼓囊囊地在背后晃荡着。

“妈的,都伯雷,”我的朋友指指他的头,“你给我搞到一顶了吗?什么牌的?”

都伯雷停步瞅了瞅他。“那边这么多帽子,我难道只戴一顶多布斯牌帽子出来?伙计,你难道疯了?全是簇新的多布斯牌,颜色可漂亮呢!来吧,我们快走,得赶在警察前面。妈的,瞧那边着的火!”

我朝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蓝火形成一道帷幕,模糊不清的人影在蓝幕旁穿进穿出,干得挺辛苦。都伯雷喊了一声后,就有几个人离开那儿的人群加入我们这一伙。我们出发了,我的朋友(别人管他叫斯科菲尔德)领着我。我的头砰砰直响,血还没有止住。

“看来你也发了点横财,”他指指我的公文包说。

“不多,”我说,心中暗想:横财?横财?我蓦地想起了玛丽的打破的钱罐和硬币,马上就明白公文包为什么这么沉;这时我不知不觉地打开公文包,把我口袋里的所有东西——我的兄弟会会员证、匿名信,还有克利夫顿的纸娃娃——都塞了进去。

“装满它,伙计。别不好意思。你等着吧,等我们砸当铺。那个老都把那只装棉花的口袋都装满了。他这一下可以做起买卖来了。”

“哎哟,真该死,”我另一边有个人说。“我还以为是个挺不错的棉布口袋呢?他从哪儿搞到这玩意儿的?”

“他来北方的时候就带了那口袋,”斯科菲尔德说。“老都发过誓,他回南方时定要装满一口袋十元大钞。今儿晚上这么一来,他妈的,他得找一个仓库才装得下他抢来的这些东西。老弟,你把那只公文包装满吧,能拿就拿吧!”

“不必了,”我说,“我已经装满了。”这时我才非常清楚地想起我原来准备去的地方,可是我无法跟他们分手。

“也许你才是聪明人,”斯科菲尔德说。“我怎么知道呢,说不定里面装满了钻石或者别的宝贝。人可不能太贪啊。不过是到了爆发这类行动的时候了。”

我们向前走去。我该不该离开这里上区办公室去?他们在哪儿?在开生日庆祝会?

“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我说。

斯科菲尔德一副吃惊的样子。“我要知道才怪呢,伙计。一个警察开枪打死了一个妇女,也可能别的什么原因。”

正当附近一块沉重的钢材掉了下来的时候,另一个人向我们走近。

“见鬼,那不是爆发的起因,”他说。“是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谁?”我说。“他叫什么名字?”

“那个小伙子!”

“你可知道,人人都气炸了……”

克利夫顿,我想道。为了克利夫顿,克利夫顿之夜。

“啊,伙计,不用你说了,”斯科菲尔德说。“难道我不是亲眼目睹?八点钟在莱诺克斯街和一百二十三街十字路口,一个爱尔兰鬼39打了一个小孩一记耳光,说他偷露丝囡囡牌糖块吃,那孩子的妈就嚷了起来,接着那个爱尔兰鬼又打了她一记耳光,这么一来这场大乱就开了场了。”

“你在场?”我说。

“一点不假。有人说这个小孩偷了一块糖,而糖的商标是一个白女人的名字。这就让那爱尔兰鬼发疯了。”

“妈的,真怪,我听到的可完全不一样,”另外一个人说。“我来的时候,有人说这全是因为一个白女人想抢一个黑姑娘的男人而引起的。”

“管他妈的谁引起的,”都伯雷说。“我只求乱个痛快。”

“是一个白人姑娘,没错,不过实际情况不是这样,她喝醉了——”又一个声音说道。

但是不可能是西比尔啊,我想;乱子早就开始了。

“你们想知道谁发动的吗?”一个人手持望远镜从一家当铺的窗台上叫道。“你们真的想知道?”

“真的,”我说。

“嗯,那你用不着追根刨底了。是那位伟大领袖‘煞星’拉斯。”

“那个耍猴的?”有人问。

“好好听着,杂种!”

“谁也不知道怎么干起来的,”都伯雷说。

“总有人知道吧,”我说。

斯科菲尔德手执威士忌向我面前一伸。我拒绝了。

“妈的,伙计,就这么爆炸的嘛。这几天像火烧似的,”他说。

“火烧?”

“对啦,天气真热。”

“我告诉你们,他们就是为了那个小伙子的事情而积的怨恨,他叫什么来着……”

此刻我们正走过一座楼房,只听见有个声音拼命地喊道:“有色人种商店!有色人种商店!”

“狗娘养的,干吗不挂个标记?”一个声音说道。“说不定你跟他们一路货。”

“你们听那个杂种。一生中就这么一回他为自己是有色人而高兴,”斯科菲尔德说道。

“有色人种商店,”那声音机械地重复着。

“嗨,你能保证你没有白人血统?”

“没有,先生!”那声音说。

“要不要揍他一顿,伙计?”

“为什么呢?他又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放过这狗娘养的吧。”

过了几座房子我们到了一家五金店。“兄弟们,这是第一站,”都伯雷说。

“现在要干什么?”我说。

“你是谁?”他歪着戴三重帽子的头说。

“小百姓,跟大伙儿一样——”我开始说。

“你真的不是我认识的一个人物吗?”

“真的,”我说。

“他没问题,老都,”斯科菲尔德说。“那帮警察朝他开过枪。”

都伯雷把我打量了一下,随即一脚把什么东西踢开来——原来是一磅牛油,在火烫的街面上涂得到处都是。“我们来合计一下该做哪些事,”他说。“第一,得给每一个人搞一只手电筒……还有,我们得组织一下,你们这几个都在内。省得行动起来互相碍事。跟我来!”

“跟着进来吧,伙计,”斯科菲尔德说。

我感到既不必带头干,也不必走开;我很乐意跟在后面,急于想看到他们要去哪些地方,结果会怎么样。尽管如此,我一直没有放弃我要去区办公室这一想法。我们走进商店,里面黑洞洞的,但不时闪烁着金属的微弱光泽。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动着,我能听到他们在搜索,还不时挥手把物品扫到地上。现金柜咣啷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