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我“砰”地撞入了加兰先生的怀中,他正站在门厅里。我站直身子,把手放到燃烧的脸颊上。出于某种原因,我感觉自己好像是犯了什么错误,我有些恼怒。为了掩饰,我忙不迭地向他道歉,尽管我怎么会知道有位绅士站在门后边呢!

“请不用道歉,雪诺小姐,这得怪我。里弗索普太太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噢,加兰先生,谢谢您。一切都好呢,谢谢。有个老朋友刚才路过。我们回去打牌吧。”

“好。我盼着听听格拉迪斯下面的文明见解呢!”他向我使了个眼神,然后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胳膊上。“虽然……请等一下,雪诺小姐,正好我们单独在一起,那么我能耽搁您片刻吗?这些天我一直希望能单独跟您谈谈,可是里弗索普太太一直在场,想跟您单独谈谈还真没机会。”

我笑了。这倒是真的。我感到有些慌张,这位如此有魅力的男子想跟我单独谈什么呢?就在这样一个我刚见过亨利的时刻?他把我拉到柱子后面的小室里。

“我一直希望有这样一个温柔的环境,”他低声说,“没什么大事。雪诺小姐,明天我必须去伦敦办事。哦,只去三四天,但我希望走之前能跟您谈谈。我想,如果您知道我非常钦佩您,您不会感到惊奇的。”

我吃惊地抬头看着他。他错了!我知道在某种程度上他对我感兴趣,是这样,可是……他非常钦佩我?为什么?他低头温柔地看着我。

“别害怕,雪诺小姐。这不是求婚。我知道我们还不是很了解彼此。我是一个实际的男人,不是那种冲动的年轻人,我不相信两人之间的真实情感能在一个晚上就建立起来。我希望我们能更加广泛、深入地……不管怎样,我希望让你有所准备。我想。”他温柔地笑了,“哪怕你希望我从此之后永远不要谈这件事了!我不希望让你感到不舒服。可是,如果你愿意让我们继续了解彼此,你将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不仅包括钦佩,还有更多,这样的话我真是太高兴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我感觉周围的灰色石柱就像是见证人,还有那拱形的天花板和长长的石阶,我感觉自己像是在教堂里。他用一只手握着我的手,又把另一只手盖在上面。我大概是惊奇得呆住了,我几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突然之间,毫无预兆地,记忆猛地打开了闸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加兰先生也一直礼貌,热心,无可非议……而我,惊慌,手忙脚乱,想要逃跑。我跟这个男人在一起时真的会舒服吗?

“加兰先生……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结结巴巴地说。

他一直盯着我看,这太不可思议了。我无法想象像加兰先生这样一个人能钦佩像我这样的一个混合体。但加兰先生低头看着我,目光为他的言语作证。我希望自己也尽可能诚实地对他。

“加兰先生,我受宠若惊,我承认我也很惊讶。您如此赞美我,我很感激。您是我在这儿的好朋友。但您高估我了,实在是太高估了。”那是真话。我轻松多了。

“我很高兴听您这么说,雪诺小姐。那么,我能否请求,您把我当作一个求婚者,我是说未来的,不是此刻。”

“任何一个年轻女人都愿意得到您的关注的。加兰先生。”

“但是您,艾美,您愿意吗?”

我愿意吗?我说不出来。我确实非常钦慕他。可是这种钦慕能变成亲密的关系吗?他太漂亮了。有时候我觉得只要看着他我就会窒息。不过我也觉得,两个人要相配,还需要更多的东西。

然后我想到了亨利。

我愉快地想到,比起我跟加兰先生之间逐渐建立起来的密切关系,每次我见到亨利时都觉得更亲近,更简单,可是……现在亨利不在我眼前,我想起他那能够融化我心的黑眼睛,他那让我安神的迷人微笑,我记起过去一周里的孤独与困惑。他让我痛心。我看着他在纠结是否来拜访我,最终选择了走开。而加兰先生在这里,专心、可靠,每天如此。他陪我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虽然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我接受了亨利的解释和道歉,我知道他是诚恳的。可是如果他每次都因为怀疑我对他是否在意而消失,我会被再次抛弃吗?这一直是最让我心痛的事。

我知道时间在流逝。加兰先生在等着我的回答,里弗索普太太和她那群古怪的纸牌组合也在等我们回去。没时间仔细思考了,我感到心里有种东西像里弗索普太太那神秘的飞蛾,被扎在玻璃柜的某个地方。他说过这不是求婚。他不是问“是”或“否”,不用马上回答。

“我觉得……可能……我大概会。先生。”我红着脸,语无伦次,“就是,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我无比荣幸。在巴斯能有您陪伴,比其他任何人都更让我开心,我也很钦慕您的礼貌和智慧……”我知道自己已经讲得够多了,便又归于沉默。

“真高兴听您这么说,雪诺小姐。我们或许该回到牌桌上了,免得他们发怒,我希望从伦敦回来后,继续我们的友谊。”

“好……不过,加兰先生,有些别的事。我不想给你一些无谓的期望,目前我还做不了自己的主。说来话长,不过我的情况……我可能很快会离开巴斯。我不知道将会被送到哪儿。这听起来一定很奇怪……”

他弯下腰亲吻我的手。

“雪诺小姐,我当然知道您目前情形下有某些……困难。我知道您不得不独自旅行,您的命运也在不断变化。我当然理解,是您的背景造成了您目前的不确定性。我请求您相信我,这都不会影响我对您的尊重。请不必觉得您不跟我解释就仿佛欠了我什么似的。来日方长。是吗?”

他伸过手臂给我挽着,我们一起回到起居室。我感觉懵懵懂懂,不过接下来几天都不会见到他,我感到如释重负。我还有点愤慨,就在亨利再现之后,这个突发事件又这么迅捷地把我迷住了。最主要的是,这两个男人都不要求我做出解释,让我由衷地感到高兴。

当然,让我心神不安的这种快乐来自这位绅士,我曾经像个遥远的陌生人般注视着他,如今问我是否可以把他当作一位求婚者。我几乎记不起来我是怎么回应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