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与柱(第4/8页)


当然,有些人从来不感到内疚。有些人从来就没感觉。

“你的故事真惨。”布伦登说。他们并排躺在黑暗中。

“是她想象的。”洛娜说。

“记住,我们不是百万富翁。”

洛娜吃了一惊。“她不是想要钱。”

“不是吗?”

“她告诉我这些不是那个目的。”

“别太肯定。”

她僵直地躺着,没有回答。接着她想起一件事,可能会让他心情好一些。

“她只待两个星期。”

这回轮到他保持沉默了。

“你不觉得她好看吗?”

“不觉得。”

她想说波莉给她做了结婚礼服。她本打算穿着海军蓝的西装结婚。婚礼前几天,波莉说:“这不行。”随后她拿出自己高中的晚礼服(在舞会上,波莉总是比洛娜更受欢迎),她镶了白色花边,缝了白色的蕾丝袖子。她说,新娘子没有袖子可不行。

但是他会在乎这些吗?

莱昂尼离开好几天了。他父亲退休了,莱昂尼帮他把东西从落基山脉的镇上搬到了温哥华岛。波莉到达的第二天,洛娜收到他的信。不是诗—是一封真正的信,虽然很短。

我梦见我用自行车带着你。我们骑得很快。你似乎并不害怕,尽管你本应该会害怕。我们不要用受召唤来解释这件事。

布伦登很早就走了。他在暑假班教课,他说他去食堂吃早餐。他刚一离开,波莉就从房间里出来了。她穿着便裤而不是荷叶边的裙子,她一直在微笑,好像是被自己的一个笑话逗乐了。她一直低着头,回避洛娜的目光。

“我最好出去看看温哥华的风景,”她说,“看来我很可能不会再来了。”

洛娜在地图上标了一些地方,告诉她方向,说抱歉不能陪她去了,出行带孩子很麻烦,得不偿失。

“噢,不用了。我没指望你陪我。我来这里不是想要一直麻烦你的。”

伊丽莎白感觉到气氛有些紧张。她说:“为什么我们是麻烦?”

洛娜提早让丹尼尔打了个盹,等他醒来时,把他放在手推车里,告诉伊丽莎白说要去游乐场。她选择的游乐场不在附近的公园,而是在山坡下,靠近莱昂尼住的那条街。洛娜知道他的地址,尽管她从来没有见过那座房子。她知道是座房子,而不是公寓楼。他住楼上的一个房间。

没过多久她就到了—回程的时间无疑要久一些,因为要推车上坡。她来过北温哥华的老城区,这里的房子要小一些,地基也窄。莱昂尼住的房子门铃边有他的名字,另一个门铃旁,是B.哈钦森的名字。她知道哈钦森太太是房东。她按了门铃。

“我知道莱昂尼不在。很抱歉打扰您,”她说,“不过我借了书给他,是图书馆的,现在到期了,我能不能到他的房间看看能否找到。”

房东说:“噢。”她是个老太太,头上裹着印花围巾,脸上有些大黑斑。

“我丈夫和我跟莱昂尼是好朋友。我丈夫是他大学时的教授。”

“教授”这个词总是有用的。洛娜拿到了钥匙。她把手推车停放在树荫下,告诉伊丽莎白等着,看着弟弟。

“没有游乐场。”伊丽莎白说。

“我跑上去就下来。很快的,好吗?”

莱昂尼的房间尽头有一个凹室,放着双灶的煤气炉和橱柜。没有冰箱和洗手池,只有厕所里有洗手池。软百叶窗卡在窗子的一半,一块油毡上的图案被棕色的油漆盖住了。房间里散发着淡淡的煤气炉味儿,混合着没有晾晒的厚衣服的味儿、汗味、还有松香碱充血剂的味儿,她把这当成了莱昂尼自己的气味—几乎连想都没想,一点都没有不喜欢。

除了那些,这里几乎没有任何线索。她来这里不是找图书馆的书,而纯粹是想到他住的地方待上片刻,呼吸一下他的气息,从他的窗子向外望望。可以看到其他的房子,散布在格劳斯山树木茂密的斜坡上,很可能像这座房子一样,被隔成小小的公寓房。光秃秃的房间毫无特色,富有严厉的挑战性,床,写字台,桌子,椅子,只是必要的配备,这样就可以把房间宣传成是装修过的了。甚至棕褐色的雪尼尔布床单也可能是他搬进来时就有的。没有画—连日历都没有—最奇怪的是,一本书都没有。

东西一定是藏在什么地方了。写字台的抽屉?她不能看。不仅是因为没有时间—她听见伊丽莎白在院子里叫她—是个人物品的缺失让人更强烈地感觉到莱昂尼的存在。这里不仅能感觉到他的简朴和隐密,还有一种警觉—几乎就像是他设好了一个圈套,等着看她会怎么做。

她真正想做的不是继续调查,而是坐在地板上,坐在方形油毡中间。坐上几个小时,与其说是看看他的房间,不如说是沉浸在里面。待在他的房间里,没有人认识她,也没有人对她有所求。待在那里,很久,很久,变得尖锐,轻盈,针一样轻。

星期六早上,洛娜和布伦登带着孩子开车去彭蒂克顿。有个研究生邀请他们出席婚礼。他们星期六晚上,以及星期天的白天和晚上都会待在那里,星期一早上才回来。

“你告诉她了吗?”布伦登问。

“没问题。她没指望来。”

“但是你有没有告诉她?”

星期四是在安布尔赛德海滨度过的。洛娜、波莉和孩子们是坐车去的,换了两次车,带着毛巾、沙滩玩具、尿片、午餐,还有伊丽莎白的吹气海豚。他们体力不支,而且他们这样成群结队的,在其他乘客中激起了怒气和郁闷,这引起了一种特别的女性反应—一种近乎狂欢的情绪。离开洛娜扮演妻子角色的房子也有帮助。他们成功地到达海滩,如散兵游勇般混乱,搭起帐篷,轮流下水,照看孩子,拿饮料、棒冰和薯条。

洛娜晒黑了一点,波莉一点也没有。她把一条腿伸到洛娜腿旁边,说:“看,生面团。”

她要负责两座房子的家务,还要应付银行的工作,她说,根本没有片刻时间可以坐下来晒太阳。她现在实事求是地说话了,毫无宣扬美德与牢骚抱怨的潜在意味。围绕她的酸腐气—像破抹布一样—消失了。她独自找到了在温哥华游逛的方法—她第一次在城市里做到这一点。她在汽车站和陌生人搭讪,打听该看看什么景点。有人建议她坐升降滑梯去格鲁斯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