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12页)

“就是这样。斗争流血。我甚至没要作答。谁敢对一位只是也总是纯洁的军人解释纯洁的失败呢?奥戴一生中从没有在这个人这里是这样,在那个人那里是那样,在其他的人那里又是第三个人。他没有人都有的多变不专。这位理想家比我们其他的人纯洁,因为他在谁面前都是位理想家。我挂了电话。

“天知道若不是伊夫,艾拉要在半精神患者区受多久的折磨。医院不欢迎访客,反正他谁也不想见,除了我和多丽丝,但是一天晚上,伊夫出现了。医生不在,护士也没多想,伊夫说自己是艾拉的妻子,护士指点她从那边沿着走廊走过来,于是她就在那里了。他看上去很憔悴,仍旧是很没有生气,几乎一句话也不讲,于是一看到他,她就哭起来。她说她是来道歉的,可是只是看到他就让她落泪了。她很抱歉,他一定不要恨她,她不能知道他恨她还过得下去。她承受了可怕的压力,他不了解有多可怕。她不想做的。她尽了一切方法不去做的……

“她把手蒙着脸,哭了又哭,最后她告诉他我们只读了那本书的一个句子就都明白的事情。她告诉艾拉是格兰特夫妇写的,每个词句都是。

“就在那时,艾拉说话了。‘你为什么让他们写呢?’他说道。‘他们逼我的,’伊夫告诉他。‘她恐吓我,艾拉。发疯了。她是个粗俗可怕的女人。可怕的女人。我仍旧爱着你。我来就是说这个的。请让我说吧。她不能让我停止对你的爱,永远不能。你一定要知道。’‘她怎样恐吓你的?’几周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连续说出几个句子。‘她不是只恐吓我,’伊夫说。‘她也那么做了。她跟我说如果我不合作我就完了。她告诉我布赖登就会保证我再也不能工作。我最后会穷困潦倒。我还是说不,告诉卡特里娜,不,卡特里娜,不,我不能做,我不能,不管他对我做过什么,我还是爱他……就在那时她说如果我不做,西尔菲德的事业一开始就会被断送。’

“突然间艾拉又恢复了自我。他在半精神病患者区大发雷霆。一片混乱。半精神病患者还是半精神病患者,那房里的人是可以打篮球,打排球,但是他们还是很脆弱的一群人,有几个就垮了。艾拉用他最大的嗓门大声地喊叫,‘你为了西尔菲德做的?你为了你女儿的事业做的?’伊夫也开始吼叫,‘只有你才要紧!只有你!那我的孩子呢!我孩子的才能呢!’有个同屋的人喊道,‘痛打她一顿!打她啊!’另一个哭了,等医务人员来到走廊上,伊夫已趴在地板上,用力敲打着拳头尖叫,‘那我的女儿呢!’

“他们把她套进了紧身衣——那个年代是用这个的。但是没有塞住她的嘴,于是伊夫就都说了出来,说了一切。‘我对卡特里娜说,“不行,你不能破坏那样的天才。”她会毁了西尔菲德。我不能毁了西尔菲德。我知道你不能毁了西尔菲德。我无能为力。我实在是无能为力!我给了她尽可能最少的一点点。安抚她。因为西尔菲德——那样的天分!这样不对!世上有哪个母亲会让她的孩子受苦?让我的孩子为了成人的愚蠢和他们的思想态度去受罪吗?你怎能怪我呢?我有什么选择吗?你不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你不知道任何一位母亲听到有人说“我要毁了你孩子的事业。”她会经受什么。你从没有过孩子。你一点都不了解父母和孩子。你没有父母,没有孩子,你不知道这个牺牲都是为了什么!’

“‘我没孩子吗?’艾拉喊道。他们已经把她放上担架床,那时已经在把她抬走了,于是艾拉跟在他们后面跑,一路在走廊里大喊,‘为什么我没有孩子?因为你!因为你和你那个贪婪自私该死的女儿!’

“他们把她推走了,显然从前他们从来没有不得不对访客如此去做过。他们给她用了镇静剂,把她放上精神病患者区的病床,锁起来,不让她出院,到了次日清晨,他们找到了西尔菲德,她来带她妈妈回家。是什么冲动让伊夫到了医院,她来说的话——说她是被格兰特夫妇逼迫做了这件丑事——这到底有没有一点真实,是不是又是个新的谎言,甚至她的羞愧是不是真的,我们从没确切知道过。

“或许是的。当然可能是的。在那个年代,什么事都有可能。人在为自己的生存而斗争。倘若事情真是这样的,那么卡特里娜真是个天才,操纵人的天才。卡特里娜完全知道在何处拿住她。卡特里娜让伊夫选择她可背叛的人,而伊夫,装着无能为力的样子,选了她的无可选择之选。人是只能做自己,伊夫·弗雷姆更是如此。她成了格兰特夫妇实现其意愿的工具。她被这两个人支使,就像一名特务。”

“好了,不出几天,艾拉就进了安静病人区,再下一周就出了院,然后他真的成了……

“嗯,也许,”默里思索片刻后说道,“他只是又得回了过去他挖沟时有的那种纯粹的生存,那是在他周围立起了所有那些政治,家庭,成功和声名搭起的架子之前的,在他埋葬了那个挖沟人,戴上阿贝·林肯的帽子之前的。也许他又恢复了自我,有他自己方式的演员。艾拉不是个被打倒的优秀艺术家。艾拉只是回到了他的起点。

“‘复仇。’他对我说,”默里说,“就这样明白平静。许多囚犯和无期徒刑犯,用勺子敲着监狱栅栏的,都不能表述得比这更好。‘复仇。’以恳求的动人辞句来抗辩,还有与之对称的使人不得不行动的复仇,这两者之间没有选择。我记得他缓缓揉着关节对我说他要毁了她。我记得他说,‘把她的生活丢到了那堆和她女儿相关的破烂里。再把我的生活也丢进去。这个我不能接受。这不公平,默里。有辱我的人格,默里。我是她的死敌吗?好吧,那她也是我的死敌。’”

“他毁了她了吗?”我问道。

“你知道伊夫·弗雷姆出的事。”

“我知道她死了。死于癌症。不是吗?在六十年代吧?”

“她死了,但不是死于癌症。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张照片吧,艾拉从弗里德曼过去的一位女朋友寄来的邮件里拿到的,他要用来对付伊夫的那张照片?那张我撕了的照片?我该让他用的。”

“你以前这样说过。为什么呢?”

“因为艾拉用那张照片是要找个不会扼杀她的方法。他的一生都在找寻不扼杀人的途径。他从伊朗回到家乡以后,全部的生活都是在试图平息他的暴力冲动。那张照片——我没有意识到它掩饰的是什么,意味着什么。我撕掉了照片,不让他把它用来作武器,他说,‘好吧,你赢了,’我就回了纽瓦克,愚蠢地以为我已有了一定成就,而在锌镇,他开始练打靶子。他那里有刀子。下一周我开车回去看他,他没试图作任何掩盖。他沉浸于狂想之中,无暇顾及掩藏。谈的全是杀人的事。‘炮火的气味,’他告诉我,‘是春药!’他绝对是着了魔。我甚至不知道他有枪。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我终于看到了他们真正的相似之处,艾拉和伊夫无望地互相连结在一起,两个灵魂间冲突不止:每人都无可救药地喜好那个一旦开始就无止境的东西。他的诉诸暴力正是她的歇斯底里癖性在男性身上的对应——是同一个瀑布,它在两性间各有其特色的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