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动物(第2/28页)

“有些人不像咱们这么幸运。”海伦说,“对他们视而不见,你不觉得愧疚吗?”

“愧疚?我可不会。”

“咱们有车,车里还有地方,而且去的是同一个方向。”

“得了,海伦。”劳拉开口了,“别天真了。”

“我就有朋友是靠搭车从学校回家的。如果人人都像你们这么想,他们会怎么样?”

车里一阵短暂的沉默。海伦又说:“那个人还不错,他的样子就能看出来,他是个好人。”

托尼想想那个人糟糕的打扮,觉得很滑稽。他问女儿:“你是说刚才那个想用手枪爆我头的人吗?”

“爸爸!”

暮色渐深,他感到野性在自己体内复苏,渴求去探索未知。

“他举着牌子,”海伦说,“这是他的礼节,他这样做考虑得很周到。他还背着吉他呢!你注意到他的吉他没?”

“那不是吉他,而是机关枪。”托尼说,“强盗总是把机关枪放在乐器的盒子里,这样人们就会觉得他们是音乐家,从而放松警惕。”

他感到妻子劳拉把手放在自己后脑勺上。

“爸爸,他长得像耶稣。你看他的脸是多么正直高贵啊!”

劳拉笑了出来:“谁留了长胡子都挺像耶稣的。”

“我就是这个意思,”海伦说,“留长胡子的不会是坏人。”

劳拉的手放在他的后脑勺上,海伦前倾着身子,把头放在驾驶座的靠背上。

“爸爸?”

“嗯?”

“刚才你讲了一个黄色笑话吗?”

“你在说什么?”

谈话就此中断。他们在暮色中静静地行驶。不一会儿,海伦唱起了露营时候唱的歌,劳拉也加入进来,连从不唱歌的托尼也合上了男低音。公路在渐浓的夜色下变得一片漆黑,他们的歌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公路上,伴着他们驶入了宾夕法尼亚州。

入夜,托尼·海斯廷斯操纵着方向盘。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呼啸,掩盖了引擎和轮胎发出的声响。妻子劳拉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女儿海伦则坐在后排,他一时看不见她。路上没什么车,间或有车向相反方向驶来,车灯打在隔离带的树墙上,一闪而过。有时,道路在岔路口会升高或降低,他们的车也随之颠簸起伏。有时,他会超车,将原本位于自己前方的闪烁的红车灯抛在身后;有时,他也会从后视镜中看到,后方轿车或卡车的头灯逐渐靠近,最终超过了他。但通常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在自己驾驶座这一侧看到任何车辆。公路两旁的乡村没有任何灯光,因此他看不到四周的景象,但他觉得两侧都是树林。他很高兴自己坐在车里,与四周的荒野隔离开来。他哼着歌,想着一个小时后喝杯咖啡。他现在感觉的非常棒,清醒、沉稳——如同一位坐在黑暗的驾驶舱中的船长,守护着船上沉睡的旅客。他很庆幸刚才没有载那名搭车客,也为身边环绕着深爱自己的妻子和幽默的女儿而感到幸福。

托尼开车的时候非常自信,甚至有些自以为是,他总是尽可能开到接近限速上限65英里的速度。在一条长长的坡道上,他看到前方并排出现了两辆汽车的尾灯,占住了两条车道。他不得不减速行驶,变到左侧车道,试图超车。“来吧,快点。”他嘟囔着,他在开车时容易变得不耐烦。随后他发现,左边那辆车的司机不是想超车,而是在和旁边那辆车的司机说话,两辆车越开越慢。

该死,挡住路了。不鸣笛是他的原则之一,但他现在打破了这个原则,急促地按了一下喇叭。前面那辆车加速了,于是他也加大了油门,超过了旁边那辆车,回到了右侧车道。他有点儿尴尬。速度比较慢的那辆被他甩在身后,而前方那辆车再一次减慢了速度。他想,那个司机可能在等后面那辆车赶上来继续聊天。他准备超车,不料前车也驶入左侧车道,挡住了他的去路,逼得他只好减速。他这才惊觉,前车司机是故意的。前车的速度更慢了,他从后视镜中看到第三辆车的头灯非常遥远。他没有再鸣笛。他和前车的时速都降至30英里以下,他决定从右侧车道超车,但另外一辆车赶了上来,再次拦住了他的去路。

“啊哦。”他说。

劳拉动了动。

“我们有麻烦了。”他说。

现在,正前方的那辆车稍稍提速,但仍然比公路限速慢了很多。第三辆车还在远远的后方。他按了按喇叭。

“别这样,”劳拉说,“他就想让你着急。”

他紧握方向盘,思考了片刻,深吸了口气。“来吧。”他边说边踩下油门,变到左侧车道。这次他超过去了。后赶上来的那辆车按响了喇叭,他开得更快了。

“是一群孩子。”劳拉说。

海伦在后座开口了:“一帮白痴。”托尼不知道她醒着。

“甩掉了吗?”托尼问。他看到按喇叭那辆车在他们后面,有一段距离,松了口气。

“海伦!”劳拉说,“别这样!”

“怎么了?”托尼问。

“她朝他们竖中指。”

按喇叭的那辆车是辆很大的旧别克,左侧挡泥板凹了进去,颜色很深,可能是蓝色或黑色。他来不及看里面坐的是什么人,他们追了上来。他开得更快了,时速超过了80英里。但后车头灯的光离得很近,几乎打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