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罪 1

昭和四十九年一月(1974年1月)

我做进副驾驶座,用力将车门关上。一个粗哑的声音在弥漫着酒臭的空气中响起。

“辛苦了。”

小野寺将“Lark”的烟盒递到我面前,我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小野寺便用镀金的打火机为我点烟,火焰照亮了他的脸。

“你换打火机啦?”

“这时Dupont的,Zippo太土了。”

我吐了一口烟,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

“能不能帮我把暖气关掉?”

“太热吗?”

小野寺伸出左手将暖气关上。送风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引擎震动的声音,挂上挡后,车子便开始启动。

“听说这里叫做千路林村。”

“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是觉得这个名字和这里很配呢!”

我睁开眼睛。

大街上的建筑物,不论是外观、大小还是颜色都不一样,有些是城郭式建筑,有些又是西洋宫殿式建筑,还有些是四不像的建筑。

我想起第一次看到这块土地时的情景,那时我坐着小野寺的跑车,即将开始三天两夜的旅行。我们从京都翻过逢坂山,穿过滨大津,一边眺望着右边的琵琶湖,一边从161号国道北上时,在一望无际的水田另一头,看见了这些建筑物聚落。那些建筑物的外形都非常奇特,是我从未见过的,我心想那里会不会是游乐园。就在这时,小野寺开口了。他说那是雄琴的土耳其浴特区,面向大正寺川和琵琶湖西岸的一隅,已成为土耳其浴合法经营的地区,目前已有十家土耳其浴场,现在还在盖新的店,听说一年后光是土耳其浴场就会超过四十家。

这一带没有一户人家,只有土耳其浴场,还有供员工和土耳其浴女郎住的公寓、汽车旅馆、小白脸聚集的麻将馆,以及让他们祭五脏庙的餐厅。

“是千路林村……啊!”

车子从雄琴的大街开往161号国道。从这里左转越过大正寺川后,有一栋四层楼的建筑。听说那里是靠变卖土地致富的农户专为土耳其浴女郎修建的,我和小野寺就住在里面的202号房。那间房子有两个卧室,分别是六叠和四叠半大,另外还有铺了木地板的四叠大饭厅和厨房,以及浴室和厕所。我住六叠大那间,小野寺则睡四叠半大那间。

回到屋子里,我将今天赚的钱交给小野寺。小野寺数了数就走回自己屋里。我喝了一杯自来水,也回到自己卧室,将衣服脱掉,趴在床上。过了一会,小野寺走进来。他坐在我床上开始替我按摩,从我的肩旁、背、腰、腿一直到小腿肚。疲惫消除后我就想睡觉。

“怎么了?”小野寺问。

“我要睡了。”

“那空调呢?”

“就开着吧!”

小野寺下床,替我盖好棉被,把灯关掉,然后走出了房间。我叹了口气。

又过了一天,我心想。

接近中午时我醒了过来。流了一身的汗,喉咙很痛,好像是忘了关空调。我在内衣外面披上一件毛衣,关掉空调走出房间。

餐桌上有一张字条。我打开冰箱,拿出三明治,撕掉外面的保鲜膜大口吃起来,里面包着煎蛋和切碎的小黄瓜,以及能使芥末酱充分发挥效用的蛋黄酱。看不出小野寺这么会做菜,尤其是他处理鱼的刀法,真是一绝。

我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往喉咙里灌。之后我脱下毛衣开始淋浴。

我裹着毛巾走出浴室。犹豫了一阵子后,我用杯子装满了自来水,从冰箱里取出一个小包、掏耳勺和针筒。我用掏耳勺从小包里挖出米粒般的小块,放进针筒里,再吸入杯中的自来水,接着我用毛巾绑住左上臂,用手指轻拍血管。我右手拿着针筒,将针头贴着我已经贲张的血管。

唉!我怎么又想打了,不可以这样啊。

我抹去那几秒钟的苛责,将针头插入我的血管将液体慢慢推进去。

我闭上眼睛。

脚底变冷。全身起鸡皮疙瘩。头发竖立。身体飘飘欲仙。

我睁开眼睛。世界变得多彩多姿。

“喂!你又在打啊?”

小野寺站在门口。照理说他今天应该一大早就把我昨天赚的钱拿到银行存的。小野寺走回自己的房间,我听见开关保险箱门的声音。接着,他有立刻走回来。

“正好我也想要。”

小野寺熟练地做好准备后,就往自己的手臂上注射。他凹陷的双眼开始闪闪发亮,呼吸声也变得急促。

“我们会不会打太多了?”

“这样应该还OK吧!真正上瘾的人一天要打两三次,而且‘冰毒’这种玩意儿之所以对身体不好,是因为会不想吃东西。我们如果按时吃东西,就没关系。”

“今天你还要去打麻将吗?”

“是啊。”

“你真是打不腻呢!”

“因为也没别的事做。”

“是吗?”

我解开胸前的浴巾,丢到地上。小野寺笑着将我抱起,走进六叠的房间,倒在床上。

在店前的转角,我从小野寺的跑车上下来。

走过大街时,我看到似曾相识的人上演着似曾相识的戏码。车子全都是国产高级轿车或是进口车。男人穿着意大利或法国制的西服,配上好几万的衬衫。

我钻过一块黑底上写着“帝王”的招牌,“帝王”是我来到雄琴后第一次去面试的店。给我面试的是一个五十几岁的女人,金发、大浓妆,紫色织有金线的洋装包裹着她丰满的身躯。我告诉她我之前在中洲的南新地工作,她从鼻子里喷出烟,嗤之以鼻地说:“那种地方已经落伍了。”

我听了很生气,叫她一定要看我的技巧。于是我和一个四十五岁左右的经理助理当场真枪实弹地演出,那个经历助理不到十分钟就射精了。我因此被录用,花名为雪乃,而那个助理则被炒了鱿鱼。

土耳其浴女郎之间的竞争是非常激烈的,我始终无法成为第一红牌。经理说雄琴集结了全国各地来的经验老到的土耳其浴女郎,包括薄野、川崎、横滨、千叶等土耳其浴业繁荣的地方,她们每天都会变出新鲜的花招。在中洲的“白夜”我已经是第一红牌,但是在这里,不过是众多女郎的一个而已。

不过,虽然我没有当上第一红牌,可我的收入还是暴增了好几倍,因为单价高而且客流量大。

我的第一个客人是当地的土财主。他长得肥肚秃头,笑起来金牙闪闪发光。一个回合过后,这个秃头便很恶心地笑着对我说:“怎么样?我每个月给你三十万,做我的情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