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2/3页)

“你说话的样子,就像某个再也找不到男人的婊子。”马洛玛尔说,“电影是最新的艺术,你担心自己那行会过时,你这完全是嫉妒。”

“电影跟小说完全没有可比性。”我说,“电影永远也做不到书本能够做到的。”

“那毫不相干,”马洛玛尔说,“电影是人们现在想要、未来也想要的东西。你才来这儿几个月,就开始对每个人评头论足起来。你看不起我们所有人。但每一行都一样,当然,电影业的人都他妈很疯狂,他们坑蒙拐骗,像物物交换一样利用性,但那又怎样?你所忽略的是,他们所有人,制片人和作家,导演和演员,他们都经历了许多痛苦。他们花了许多年学习这行的技巧,然后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更努力地工作,他们无比投入。不管你怎么说,拍一部好电影需要才华甚至是天分。那些男女演员就像该死的步兵一样,他们也会战死,靠上床可得不到重要角色。他们得证明自己是艺术家,得了解自己。当然,这一行有些浑蛋和疯子选他们的男朋友或女朋友当主角,然后毁掉一部五百万投资的电影。但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你还批评制片人和导演。我不需要捍卫导演,那是整个行业最难的工作,但制片人也有自己的功能,他们就像动物园里驯狮子的人。你知道拍电影是怎么回事吗?首先,你得拍好电影公司财政委员会里十个委员的马屁;然后,你得成为一些该死的疯狂明星的父母;你得让工作人员开心,否则他们会用诈病和加班杀了你;你还得不让他们所有人互相倾轧。听着,我恨死了莫希斯・沃特伯格,但我承认,他有种经济方面的才能,可以帮助电影业继续发展。我尊重这种天赋就跟我鄙视他的艺术品位一样多。作为制片人和导演,我得一直跟他斗。我想连你也会承认,我的两三部电影可以称为艺术。”

“这至少有一半是在胡说。”我说。

马洛玛尔说:“你总是瞧不起制片人,但是没有他们,电影将无法完成。他们要花两年多的时间‘亲吻’一百多个不同的大龄婴儿——财政、演员、导演、编剧——才能做到这一点。制片人还得帮他们换‘尿布’,各种狗屎都会灌进他们的鼻子,进入他们的大脑。也许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有那么糟糕的品位。但他们中的很多人仍然更信仰艺术而不是才华或幻想。从来不会有任何一个制片人不出席奥斯卡颁奖礼领走他的奖杯的。”

“那只是自负,”我说,“不是信仰艺术。”

“你和你那该死的艺术。”马洛玛尔说,“当然,一百部电影里只有一部值得一看,但书呢?”

“书有不同的功能,”我防卫地说,“电影只有外在形式。”

马洛玛尔耸肩:“你真的是个老顽固。”

“电影不是艺术,”我说,“只是表演给孩子们看的魔术。”我自己其实也半信半疑。

马洛玛尔叹气:“也许你的想法是对的,每一种形式其实都是魔法而非艺术。这是种欺骗,好让人们忘记自己正在死去。”

那不是真的,但我没有争下去。自从马洛玛尔心脏病发后,他一直有问题,我不想说这影响了他的判断,但对我来说,艺术让人理解该如何生活。

他并没有说服我,但自那之后,我的确没有带着那么多偏见观察四周。他有一点说对了,我嫉妒电影业——工作如此简单,回报如此富足,名声更令人头晕目眩。我痛恨孤零零待在房间里写小说。在我的鄙视下面是种幼稚的嫉妒,电影是种我永远无法成为其中一部分的东西,我既没有才华也没有那种气质。我永远都会在某种程度上鄙视它,但更多的是因为我的骄傲而非道德。

我读过所有关于好莱坞的书,当我说好莱坞时,我指的其实是电影。我听过作家们——特别是奥萨诺——回到东部后诅咒电影公司,骂制片人是世界上最差劲的乳臭未干的小子,公司总裁则是从猿类进化到人之后最冷酷无情、最傲慢无礼的人。那些公司糟糕,专横,作奸犯科,让黑手党看上去都像是慈悲的修女。

当杜兰带我去跟马洛玛尔还有胡里楠第一次开会时,我自信可以搞定一切。我一眼就看透了他们。胡里楠很简单,但马洛玛尔比我想象中要复杂。杜兰,当然,他就是个搞笑人物。老实说,我喜欢杜兰和马洛玛尔,但第一眼见到胡里楠就憎恨他。当胡里楠要我跟克利诺合影时,我差点就叫他操他自己了。克利诺没有准时出现,于是我有了借口,我痛恨等任何人。我并不会因为他们迟到而生气,他们凭什么要因为我不愿等而生气呢?

好莱坞令人着迷之处就是这些不同种类的舞虻。

做过输精管切除手术的年轻男人,胳膊下夹着胶片盒,工作室里满是剧本和可卡因,寻觅着有才华的年轻姑娘和男人们来试镜,同时也操他们,希望能拍出部电影。然后是拥有办公室和秘书的制片人,拿着十万美元的开发经费,他们打电话向经纪人或选角经纪公司选取演员。这些制片人至少有一部自己出品的片子,通常是低成本的愚蠢电影,还没赚回胶片的成本,最终只能在飞机上或汽车餐厅里播放。这些制片人会付钱给加州的某家周报,宣传说他们的电影是今年十大电影之一,或在《综艺》杂志上发一篇植入式软广告,说那部电影在乌干达的票房超过了《飘》,真实情况是《飘》从没在那里上映过。这些制片人桌上往往摆着大明星的签名照片,相框上的刻字是“爱”。他们一整天都在面试美丽的女演员,她们工作十分认真,完全不知道对于制片人来说,那只是为了消磨一整个下午,或者运气好点,能有人帮他们口交,好让他们晚餐的胃口更好点。如果他们特别中意某一个女演员,就会带她去制片公司的餐厅吃午餐,把她介绍给正好路过的公司大佬,那些大佬在清贫的日子里也曾经历过同样的事,所以只要不过分,都会停下脚步帮个忙。大佬都已经不玩这些把戏了,他们太忙碌,除非那姑娘非常特别,那样的话,她也许会有机会。

姑娘跟小伙子们都明白这个游戏,知道它几乎是固定套路,但他们仍期待能撞上好运,所以会去找制片人、导演,或是大明星试试运气。如果真的了解这一行,又有点脑子,他们永远不会寄希望于一个作家。我现在终于懂得奥萨诺当初的感受了。

但我一直都清楚,这是陷阱的一部分,外加上金钱、奢华的套房、制作公司那阿谀奉承又令人沉醉的环境和拍一部大电影的举足轻重感,所以我从没有上钩。如果我感到饥渴,就会飞去赌城赌到冷静下来,卡里总会试着派个有品位的妓女到我房间,但我总会拒绝。并不是因为我自负,我当然会受到诱惑,但负罪感太强,而我也确实更喜欢赌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