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3/4页)

他看出自己已经说服了亚布里尔,几乎感到有些难过。他又继续劝说,用尽自己的才智、魅力以及表面看上去的高尚。他向亚布里尔展示了自己过去的所有形象,那些亚布里尔以为真实的一面,那些已经被他彻底抛弃的曾经的自己,只为了让亚布里尔相信他。他看到亚布里尔脸上露出微笑,笑容中既有同情,又有轻蔑。这时,他知道自己终于成功了。他已经赢得了亚布里尔的信任。

四天以后,亚布里尔接受了PET医学性审讯,然后这个恐怖分子又被押回到联邦调查局,接受监控。之后他迎来了两位来访者,弗朗西斯·肯尼迪和西奥多·泰佩。

亚布里尔已经不穿约束衣了,也没戴手铐之类的东西。

接下来一个小时内,三个人一起平静地喝茶,吃了点小三明治。肯尼迪仔细审视着亚布里尔。这个人的脸似乎已经变了,这是一张敏感的脸,双眼略显阴郁,但是心平气和。他几乎没说什么话,只是在审视着肯尼迪和泰佩,好像要解开什么谜团一般。

他似乎很知足,似乎知道自己是谁,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纯洁的气息,是从灵魂里透出的纯洁,肯尼迪简直不忍心看着他,所以就告辞离开。

如何处置克里斯蒂安·克里的问题让弗朗西斯·肯尼迪更加难受。他请克里到黄色办公室进行一次私人会谈,这倒是完全出乎克里斯蒂安的意料之外。

但是弗朗西斯·肯尼迪平静地开始了会谈:“克里斯蒂安,在我的家人之外,我和你的关系是最近的。我觉得我们比其他任何人都更了解彼此。所以,你应该明白,我不得不请你在我就职之后提出辞职,就在某个我可以接受的时候。”

克里看着这张英俊的脸,还有那温和的笑容,他简直不能相信总统就这样开了他,连个解释也没有。他平静地道:“我知道我在某些地方走了几个不恰当的捷径,但是我做这一切的最终目的都是要保护你不受伤害。”

“你任由原子弹爆炸了,你本来可以阻止的。”

克里斯蒂安非常冷静地思考着眼前的情况。他再也感受不到原来对肯尼迪的那份情谊了,他再也不相信自己的人性,不相信自己做的事是正确的。突然,他意识到自己无法承受这个负担,弗朗西斯·肯尼迪必须和他一起对发生的一切承担责任,哪怕是私底下的分担。

克里直直地盯着对面那双他无比熟悉的淡蓝色眼眸,希望从中能发现一点点慈悲。

“弗朗西斯,我做的都是你希望我做的事情。我们俩都知道那是挽救你的唯一办法——我知道你不能作那个决定。那样会毁了你,你那时如此不堪一击。弗朗西斯,弗朗西斯,不要谴责我,不要判断我的对错。他们要把你从总统位子上一脚踢开,而这是你无法承受的。你当时近乎绝望,而我是唯一明白这一点的人。他们要让你的女儿白死一场,他们要让亚布里尔逍遥法外,他们要让美国遭到耻笑。”克里停了一下,很吃惊地发现弗朗西斯·肯尼迪就那么看着他,完全无动于衷。

肯尼迪说:“所以你以为我在寻求报复。”

“不是报复亚布里尔。”克里说,“或许是报复命运。”

“你可以一直待到就职典礼之后,”肯尼迪说,“这是你应得的。但你是一个危险目标,你成了众矢之的。我得让你消失,才能收拾残局。”

他沉吟片刻:“你觉得你做了我想让你做的事,你错了,克里斯。你觉得我采取的行动都是出于报复,你想错了。”

克里斯蒂安·克里模模糊糊感觉到正在远离自己的世界,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他说:“弗朗西斯,我了解你,我理解你。我们一直都像兄弟一样,我经常感觉,我们两个就是兄弟。为了救你,我做了兄弟该做的事情,我作出了决定,我承担了罪行,我可以让整个世界来谴责我,而不是你。”

他顿了顿:“你需要我,弗朗西斯。现在你采取的行动中更需要我,让我留下吧。”

弗朗西斯·肯尼迪叹了口气。然后他说道:“我毫不怀疑你的忠诚,克里斯蒂安。但是就职典礼之后你必须离职。这个问题到此为止,不再讨论。”

“我做这些是为了救你。”克里斯蒂安说。

“你确实救了我。”肯尼迪说。

克里斯蒂安想起了四年前,十二月初的那一天,美国当选总统弗朗西斯·肯尼迪在佛蒙特的修道院外面等着他。肯尼迪已经消失了一周,报纸和他的政坛对手们作出了种种猜测——他正在接受心理治疗,他已经崩溃了,或者他还有个秘密情人,等等。但是只有两个人——修道院院长和克里斯蒂安·克里——知道真相:弗朗西斯·肯尼迪其实正沉浸在对刚刚去世的妻子的深切哀悼之中。

那是他当选总统一周之后,克里斯蒂安开车载着肯尼迪到了佛蒙特州怀特河交汇口之外的天主教修道院。院长迎接了他们,他是唯一知道肯尼迪身份的人。

院中的修士们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不接触媒体,甚至也不和修道院所在的小镇接触。这些修士只和上帝交流,此外就是和他们种植生活必需作物的那片土地交流。他们都发过誓,终日沉默不语,只有在祈祷的时候才说话,要么就是因为疾病,或者院中某些意外事故造成的疼痛才尖叫两声。

唯独院长有一台电视,并且能看到报纸。电视新闻节目总是让他感到好笑,他特别喜欢的是深夜节目主持人的一些观点,还经常略带讽刺地想象着自己也是代表上帝的某个主持人。他以这样的想法来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谦卑。

车停了下来,院长正在修道院大门那里等着,身侧各站着一名修士,都穿着粗糙破旧的棕色长袍,脚踏草鞋。克里斯蒂安从后备厢中取出肯尼迪的包,注视着院长和当选总统握手。院长看起来不像是神职人员,倒像一位管家。他愉快地咧嘴笑着欢迎他们。当克里斯蒂安向他介绍自己时,他打趣地问:“你为什么不也留下来?一周沉默不语不会有什么害处。我曾经在电视上见过你,你一定已经厌倦讲话了。”

克里斯蒂安笑笑表示感谢,但是没有回答。弗朗西斯·肯尼迪和院长握手的时候,克里一直看着肯尼迪,他那张英俊的脸沉着镇静,握手的动作也没有过多的感情色彩——肯尼迪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的目光中心事重重,就好像是被迫要去医院做场小手术。

“希望这事我们可以保密,”克里斯蒂安说,“人们不喜欢这种宗教静修,他们可能会觉得你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