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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时候会当着伊丽莎的面大声地叫喊起来:“妈妈,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你是不是要让那个可怜的老头子因为没人照顾而死掉呢?爸爸是个病人,你难道不清楚这一点吗?他现在需要好的饮食和照顾。”

而伊丽莎呢,往往被这样的数落弄得其名其妙、心烦意乱,她会回敬道:“哎呀,孩子!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刚才还亲自端了一大碗蔬菜汤给他当午餐,他一口气喝得精光。‘嘿,甘特先生,’我说(她想让他开心起来),‘我一点都不相信像你胃口这么好的人,会有什么大毛病。’哎,还有,我对他说……”

“爸爸是个病人。难道你不清楚这一点吗?说实话,本恩的死应该给我们一些教训了。”她气得大声叫起来。

“噢,看在上帝的分儿上!”甘特大声说着,他脸色蜡黄得像个幽灵。他的病已经蔓延到了肢体的各个部分,他的虚弱状态几乎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思想早已经滑出了生命,来到了一个黯淡的虚幻境界:他疲倦、漠然地听着身边杂乱的吵闹声,感到饥寒交迫、疼痛难耐,在这样的时刻,他就会大声地哭叫起来;一旦舒适放松时,他就会面带笑容。每年他都要经人陪伴去巴尔的摩接受镭放射治疗两三次。每次治疗回来,他都会神采奕奕,情绪平和,但大家都知道这样的轻松和愉快只是暂时性的。他的身体已经成了一块腐朽的破布,到现在还能组织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议。

在这期间,伊丽莎仍然不间断地做她的房地产生意,买进,卖出,置换。她对自己的所有投资项目历来都严守秘密,如果有人向她打听这些情况时,她就会狡黠地笑一下,诡秘地眨一眨眼,从喉咙里发出一种含糊的咕哝声。

“我不会全部告诉你的。”她说。

这句话更加激发了女儿强烈的好奇心,因为,尽管她对母亲的贪财又气恼又嘲讽,但是她和休·巴顿也都对购置产业上了瘾,他们俩私下里对伊丽莎在这方面的精明也大加佩服,而且还经常从她那里听取一点经验,然后把自己的一点积蓄全部投了进去。可是伊丽莎拒绝透露自己的投资状况,弄得女儿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

“她没有权利这么做!你说她有没有?这些产业有她的份,也有爸爸的份,你知道的。万一她现在死了,这遗产问题可就麻烦了。谁也不知道她的生意状况:买进多少卖出多少大家都一无所知。我看连她本人也不清楚,她把所有的账本和契约都藏在她的小抽屉和小铁箱里了。”

她的疑心和担心非常强烈,所以一两年前,她就开始怂恿甘特立下了遗嘱,伊丽莎对此特别不高兴。遗嘱上说,甘特身后将给5个子女每个人5000美元遗产,其他财产和现金全部归妻子所有。而且,当时还是盛夏,她又怂恿父亲指定两位遗嘱执行人,这两个人是她最信任、最靠得住的人:休·巴顿和卢克·甘特。

卢克海军退役以后,在一家农用电器厂当推销员,专门负责山区产品的推销工作。海伦对他说:

“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是真心实意为家庭谋利益的,而且我们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我们两个人历来待人慷慨,可是到头来全部财产都会落到尤金和史蒂夫的手里。阿金什么都有了,而我们俩却一无所有。现在他又说要去上哈佛了,你听说这件事了没有?”

“我的老——老——老天!”卢克讥讽地说,“谁来供——供——供他学费?”

就这样,夏天慢慢地过去了,就在甘特将死的恐惧和阴影下,现在又发生了贪婪和仇恨的丑恶争斗。史蒂夫从印第安纳回家了。回家还不到四天,他就在威士忌和安眠药的作用下开始疯癫起来了。他在家里成天盯着尤金,常常借着酒劲找弟弟的碴儿。他不怀好意地把他逼到墙角,气势汹汹地抓住他的胳膊,一边呼呼地喷吐着酒臭,一边挑衅地激他。

“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你所拥有的机会,谁都瞧不起史蒂夫。如果他也像有些人获得那么多的机会,他现在肯定也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了。即使是现在,他的脑袋也要比有些念过大学的人都强。这一点你也清楚,对不对?”

他咆哮着把臭烘烘、满是脓疱的脸凑到尤金跟前。

“走开,史蒂夫!走开!”尤金低声咕哝着。他想走开,却被哥哥挡得死死的。“我叫你给我让开,你这头猪!”他突然尖声地大叫起来,抡起拳头朝那张丑恶的脸打了过去。

史蒂夫马上仰面朝天地跌倒在地上,卢克嘴里结结巴巴咒骂着猛扑到他的身上,不问青红皂白,揪住他就开始上下乱摔。这时候尤金一下子跳到卢克的身上,想以此来制止他的行为。他们三人就这样扭作一团,只听见咒骂声、告饶声、责怪声响成一片。这时候旅馆里的房客们闻声都跑了出来,在门口挤成了一堆,伊丽莎又哭又叫急忙喊人来帮忙。领着孩子从南方回娘家的黛西,这时候也急得直搓那双胖乎乎的手,嘴里不停地呻吟着:“噢,他们会打死他的!他们会打死他的!可怜可怜我和那两个无辜的小孩子吧,我求求你们了!”

接着又是一阵羞辱、憎恶、申冤的声音,其中伴随着妇女的哭声,而男人们个个情绪激动。

“你这个可——可——可怜不成器的家伙!”卢克大声嚷嚷着,“你回——回——回家来就是因为你觉得爸——爸——爸爸快要死了,然后会给你留一些钱。你根本不——不——不配拿一分钱!”

“我知道你们想耍什么花招!”史蒂夫尖声地叫着,心中的怀疑令他痛苦不已,“你们大家都跟我过不去!你们早就密谋好了来陷害我,想把我的那一份财产吞掉。”

在这一刻,他真的又气愤又害怕,像个吃了败仗的孩子似的呜呜地哭了起来,他气愤难平却又充满怀疑。尤金看着他,觉得又可怜又恶心:他浑身上下肮脏不堪,垂头丧气,惊恐不已。他一边听着史蒂夫的咆哮和指责,心中不由得涌起一份难以置信的恐惧和疑惑。对金钱的贪恋只会污染别人,污染书中的虚构人物,不会污染到自己的家人。但是这一刻,他们却像恶狗一般吼叫着争抢一根骨头——都想从一位还没有死去的人手里获得一份遗产,立遗嘱的人正躺在30英尺处的病榻上呻吟着。

甘家的人现在分成了两派,充满敌意地互相监视着对方:海伦和卢克属于一派,黛西和史蒂史属于另一派。他们虽然忍气吞声,但却固执己见。尤金天生不喜欢拉帮结派,所以就像行星漫游在天空,只在某一瞬间和地球接触一下。他喜欢沿着大街到处闲逛,在伍德药店里虚掷自己的光阴;他喜欢和药店里的那些混混们海阔天空地聊天;他在公寓的凉台上向夏天到这里度假的女人们暗送秋波;他也到深山小村里拜访过老朋友罗伊·布鲁克,而且在树林里和一位漂亮的姑娘睡过觉;他去过南卡罗来纳州;他在南都旅馆里被一位牙医的妻子引诱,继而发生了关系。她是一位相貌丑陋的中年妇女,43岁,戴着眼镜,头发稀疏。她是“联邦女儿”协会的成员,僵硬的白领上成天都别着协会的徽章。